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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二


  貞之助不由得湧起一種不愉快的感覺,他竭力隱忍著不讓它露到臉上來。今天幸子忍受著肉體上的痛苦,多少冒了點兒風險來出席相親,這事不僅昨天就告知對方,而且剛才還一再透露出話風,可是陣場夫婦聽了,連半句安慰或同情的話也沒有,這就使得貞之助十分不滿。也許因為今天是個吉慶日子,所以故意回避說那種話。不過無論怎樣講,暗地裡對幸子表示一番慰問的心意總是可以的吧,他們夫婦倆也太不通情達理了。這也許是貞之助只顧自己的想法,陣場夫婦暗地裡會不會是這樣一種心情:相親一事,一再被迫延期,今天來到這裡,幸子那點兒犧牲是應該付出的。何況為的不是別人,是幸子的妹妹。陣場夫婦全憑親切辦事,所以在對方看來,姐姐為了妹妹的親事忍受點兒肉體上的痛苦,算不了什麼,要是把這當作賞給人家的恩典,那就驢唇不對馬嘴了。貞之助覺得也許是自己的偏見,他們夫婦倆會不會抱著井穀的那種想法——是他們在給一個耽誤了婚期而一籌莫展的大姑娘做媒,正因為這樣,賞給恩典的應該說是他們。這樣想的可能性也是有的。據幸子說,陣場是關西電車公司——總經理是濱田丈吉——的電力課長,由於這個關係,他拚命奉承野村以表示他對濱田的忠誠,其他一切都不在他心上,這樣解釋也許最中肯。至於要求雪子和野村同車,究竟是陣場夫人忠心耿耿想出來的主意、或者出於野村的授意,那就不得而知了;不過在目前這種情況下,畢竟有些脫離常識,貞之助覺得這幾乎是對他們的一種侮辱。

  「您看怎麼樣?雪子小姐要是不反對的話……」

  「怎麼講呢,雪子就是這樣的性格,當面也許不反對;要是事情進行得順利,這種機會今後一定很多的……」

  「是的,是的。」陣場夫人已經看出貞之助的臉色,皺著鼻子苦笑了一下。

  「……再說他們兩人如果坐在一輛車裡,雪子就更加害臊,一句話都不肯說,我想結果反倒不一定好……」

  「噢,是的。……不,我只是一時想到,提出來請您考慮罷了,那就再說吧。」

  可是,貞之助生氣不僅在這件事情上,北京樓這家餐館在國營鐵道元町車站靠山那邊的高岡上,因此他動問了一下汽車是不是停在酒樓前,得到的回答是「沒有問題,請放心」。可是去到那裡一看,不錯,汽車倒是停在餐館前面,不過那兒面對著從元町去神戶火車站的高架鐵道線北側的那條公路,下了汽車,必須爬上好幾級相當陡的石階,才能走到門廳,從門廳還得上二樓,幸子讓貞之助攙扶著,落在後面慢慢地走了上去,一登上二樓,立在走廊裡展望大海的野村,對於幸子夫婦的最後上樓全不介意,興高采烈地說:「怎麼樣?蒔岡先生,這裡的景色很不錯吧?」

  「果然不錯,這個好地方讓您找到了。」站在野村旁邊的陣場隨聲附和。

  「從這裡往下觀看港口的市容,會覺得像到了長崎那樣的一種異國情調。」

  「就是,就是,的確是長崎的情調。」

  「唐人街的中國餐館我也常去,卻不知道神戶有這樣的酒樓。」

  「這裡和縣公署很近,所以我們經常來。菜也相當可口。」

  「噢,是嘛。……提起異國情調,這家酒樓的建築式樣倒像什麼中國港市的酒樓,頗為別致,不是嗎?中國人開的酒樓大都很俗氣,可是這裡的欄杆、欄杆上的雕刻以及屋子裡的陳設都別具—格,有趣得很。」

  「像是一條軍艦進港了……」幸子這時無可奈何地打起精神應酬說,「是哪個國家的軍艦呢?」

  那時去樓下賬房打交道的陣場夫人一臉為難的樣子匆匆忙忙地上樓來了。

  「幸子姐,真對不起,餐館方面說由於日本式房間客滿,要求我們在中國式餐室裡勉強將就一下。……先前打電話的時候他們滿口應承,保證給我們日本式房間。不過這裡的服務員全是中國人,儘管再三叮囑,他們畢竟沒有完全聽懂我的話……」

  貞之助上樓時就看到面對走廊那間中國式房間已經準備好,就覺得有些奇怪,要說是服務員聽錯了話,那就不能責怪陣場夫人,可是接電話的如果是那樣不可靠的中國人服務員,為什麼不採取更謹慎的方法呢。歸根到底,還是由於陣場夫人對幸子不夠體貼,才產生這樣的後果。再加她的丈夫也罷,野村也罷,對於酒樓方面的背約,一句辯解的話也不說,只管熱心地讚賞這地方的風景好。

  「那麼,就在這裡將就一下好嗎?」陣場夫人不容分說地雙手緊握著幸子的手,仿佛小孩子死乞白賴地要東西的那副神氣。

  「可以,可以,這個房間也很不錯嘛。真的,讓我們知道了這樣一個好地方……」幸子反倒擔心丈夫不愉快,叫了丈夫一聲,說:「幾時領悅子、細姑娘她們來一次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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