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穀崎潤一郎 > 細雪 | 上頁 下頁 |
二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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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子這方面算是交待過了,可是貞之助那兒卻沒有這樣好說話。傍晚時他回到家裡,聽到幸子告訴他長房的姐姐不答應,還親自跑來了一趟,他心裡想這次又要拒婚,臉上就露出一副不滿意的神色。這次由於井谷看中他作為交涉對手,他對這樁親事也一點點積極起來,如果長房仍然搬出過去那套落後的排場格式、門當戶對的理論,他就打算親自出馬去勸姐夫、姐姐改變他們的想法。因為目前這樁親事有它的特點,一則瀨越是第一次結婚,再則歲數看去比實際年齡還輕,和雪子站在一起,不覺得有什麼不自然;其餘的條件將來也許有比瀨越更好的,可是,僅此兩條就十分難能可貴了,這是他準備竭力說服長房的。及至從幸子那裡聽到了詳情,他仍然一下子轉不過彎來。不過,他考慮再三,覺得長房是決不會同意的。假如姐夫反問:「既然這樣,你能保證和這種血統的人結婚後,丈夫和未來的孩子絕對不發生問題嗎?」貞之助就不好回答了。去年春天還有過一次類似的情況,對方也是一個四十多歲的未婚男子,家裡相當有錢,女家那時很積極,連訂婚的日期都決定了,忽然聽到一個消息說男的另外結識了一個女人,兩下關係密切,為了要掩蓋這件醜事才娶媳婦的。女家知道了這事,連忙取消婚約。看來雪子的親事弄到最後總要碰上這種奇怪的陰暗面。長房的姐夫、姐姐為此更加抱有戒心。不過推究起原因來,畢竟是女家提出的條件太苛刻,想從條件懸殊的人選中挑一個理想的配偶,反而上了人家的當。看來那些年過四十而第一次結婚的有錢人,一般都不妨認為是怪僻的。 拿瀨越來說,也許就因為有這樣一個血統上的弱點,直到今天都沒有結婚吧。不過,他決沒有存心欺騙女家,這是很明顯的。設身處地為他著想,他可能認為事情拖得那樣長久,家鄉的情況早該調查清楚,女家當然是知道了那種情況後再來攀親的,這才一再說什麼「高攀不上」啦、「三生有幸」啦等等的謙虛話,以表示他那片感激的心情。當時在MB公司他那些同事們中間,就流傳著瀨越快要和名門閨秀結婚的消息,瀨越本人也不否認;女家甚至聽到外間流傳著「那樣—位一本正經的好好先生,近來慌慌張張的連工作都不安心做了」的議論。貞之助每次聽到這類話,就覺得瀨越實在可憐,一位相當出色的紳士就這樣平白無故地受到了屈辱。總之,如果早作調查,早日回絕對方,那就什麼事情都沒有了。先是幸子抓得不緊,轉到長房手裡以後,也決沒有迅速辦理。最最要不得的是為了不讓事情中斷,在這段時間裡一直對人家說調查大致已經結束,十之八九可望成功,這倒並不是貞之助他們信口開河,而是出於主觀上希望這樁婚事圓滿成功,才這樣講的。但是,從客觀結果來看,這幾乎等於對男家犯了惡作劇的罪。從這一點上說,如果貞之助要責備幸子或者長房,莫如責怪他自己的輕率。 貞之助和長房的姐夫一樣,都是贅婿身分。過去他對於小姨子的親事是儘量避免深入,這次偶然被捲進漩渦,偏偏又弄得非吹不可,這固然是由於自己的笨拙,給有關者留下了不愉快的印象;進而會不會造成小姨今後更加不幸呢,一想到這一點,嘴裡當然不能說,可是心裡實在覺得特別對不起雪子。不只限於這一次,在相親這件事情上,男家回絕女家,本來沒有什麼;要是女家回絕男家,不管你言辭多麼委婉,總是男家的一種恥辱。為此,蒔岡家到今天不知讓多少人懷恨在心了。這都是由於長房的姐姐和幸子她們處事不懂世故,拖拖遝遝,竭力想拉住對方,直到最後關頭才回絕人家,這就更加招人怨恨。貞之助擔心,這樣的事情一次又一次地發生,不僅招來怨恨,而且眾口鑠金,雪子會不會因而終生不偶。看來這次拒婚,幸子不願出面,這是明擺著的。貞之助因此不得不肩負起這個倒楣的差使去和井穀周旋,請求她的諒解。可是怎樣開口好呢?事到如今,得罪瀨越是不用說的了,可是對於井穀,今後還要打交道,無論怎樣也不能傷害她的感情。再說這次的事情她確實花費了許多時間和精力,這中間光是跑腿——蘆屋私宅以及大阪會計師事務所,就跑了許多次。她經營的那爿美容院雇用著大批學徒,生意非常興隆,可是她仍然抽出時間來為這樁親事說合,的確像人家講的那樣,是個愛做媒的人,而這又不是一般的親切和義氣所能辦到的。舉個小例子來說,光是出租汽車以及其他車錢就破費了她不少。前次晚上在東方飯店約會時,貞之助在臨回家前提出一切招待費用應該由男女雙方分擔(名義上由井穀出面),可是當下就被她拒絕,分文不肯接受,說這次是由她招待的。後來考慮到這樁親事如能辦成,還得靠她作橋樑操一番心,將來會有機會算筆總帳送她一份厚禮的,所以那時就擱置了下來,可是現在就不能再擱置了。 「真的,送錢吧,人家不會接受,除了送禮品,沒有別的辦法……」幸子說,「可是現在也想不出送什麼東西好。這樣辦行不行?你先空著手去打招呼,送禮的事,我和大姐商量後,買她心愛的東西親自送去。」 「你專挑美差使幹!」貞之助有些不服氣,「好啦,就這麼辦吧。」可是最後還是同意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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