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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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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幸子早已發現瀨越酒量相當大,無論給他斟多少酒,他都能一飲而盡。房次郎看去似乎根本不能喝酒,五十嵐也喝得紅到耳朵根了,侍者每次斟酒斟到他跟前,他總是搖手表示已經夠了。只有瀨越和貞之助旗鼓相當,臉上既不紅,態度也和平常一樣。據井穀說,瀨越不是每晚都喝酒,可是他並不反對飲酒,遇到機會,他喝起來酒量是相當大的。幸子認為能喝酒並不是壞事,因為她們姐妹幾個早年喪母,父親晚年每頓飯都要她們侍候,晚上喝酒,她們也陪著喝,從長房的姐姐鶴子數起,姐妹幾個都能喝幾口酒。再說贅婿辰雄和貞之助都算得上「晚酌黨」①,對滴酒不喝的人,他們總覺得有些美中不足。喝了酒發酒瘋固然要不得,不過還是多少愛喝幾杯酒的丈夫好。雪子雖說沒有提出這樣的條件,幸子從自己的心情推測出雪子大概也是這種想法。再說像雪子這種把自己的思想感情悶在肚子裡不吐露出來的人,如果不經常讓她陪著喝兩杯酒,心情會變得更加消沉;男人娶了這樣的妻子,如果不喝兩杯酒,會鬱悶得受不了。幸子想到雪子如果嫁給一個不會喝酒的丈夫,將會多麼寂寞可憐。今天晚上幸子為了不讓雪子過分沉默,便使了個眼色指指放在她面前的那杯白葡萄酒,低聲說:「雪子妹妹,稍稍喝點怎麼樣?」自己也喝了兩口給她看,回頭又悄悄地吩咐侍者:「給鄰座斟點兒葡萄酒。」 ①日本人稱每晚喝酒的人為「晚酌黨」。 雪子暗暗看到瀨越喝酒的那個勁頭,自己也想振作精神更開朗一些,不時地背著人喝幾口酒。只是被雨淋濕了的襪頭,濕嗒嗒的套在腳上很不舒服,醉意只管冒上頭來,卻始終沒有達到陶然的境地。 瀨越早就注意到雪子在喝酒,只裝做沒有看到的樣子問道:「雪子小姐愛喝白葡萄酒嗎?」 雪子笑了笑,低下了頭。 「是的,能喝一兩杯的。」幸子接口說,「瀨越先生酒量洪大,能喝多少?」 「怎麼說呢,真要喝起來也許能喝上兩三斤吧。」 「喝醉了要露一手餘興節目吧?」五十嵐說。 「我一向不懂風雅,喝醉了大概會比平常多說幾句話。」 「那麼,蒔岡先生家的這位小姐呢?」 「小姐會彈鋼琴。」井穀回答說,「蒔岡先生家的幾位小姐在音樂方面都是西洋趣味。」 「哪裡,也不全是西洋趣味。幼年時候曾經學過古琴,現在正想複習一下,因為最下面的妹妹近來在練習山村舞,所以接觸古琴以及歌謠的機會也多了。」幸子說。 「喔!細姑娘會舞蹈嗎?」 「是的,她從小學過舞蹈,現在仿佛趕時髦,其實她是逐漸在恢復幼年時代的趣味。您知道我那個妹妹人很聰明,跳起舞來非常優美,也許是從小就學的緣故吧。」 「專門的知識我不瞭解,不過山村舞的確好得很。什麼都依樣畫葫蘆學東京,並不見得好,我們應該大力提倡這種鄉土藝術……」 「是啊,是啊。這樣說起來,我們的董事先生——不,五十嵐先生呢?……」房次郎邊撓撓頭邊說。 「五十嵐先生擅長『歌澤節』①,已經練了多年了。」 ①用三弦伴奏的近代俗曲之—,創始人笹本彥太郎。 「這類歌曲學得像五十嵐先生那樣好,自當別論。可是,據說初學的時候非常想唱給人家聽,所以得去妓院走動走動,是不是這樣呢?」 「是呀,是呀,確實是這樣。日本樂曲的缺點就在它不是家庭的。當然,我是例外,本人學『歌澤節』的動機決不是要讓婦女迷戀,我沒有這種野心。在這方面我的心腸是非常硬的。村上君,你說呢?」 「是的,因為我們是開鐵廠的嘛。」 「哈哈哈哈……我又想起一件事來了,這得請教太太們。就是諸位隨身攜帶的那個粉盒,裡面裝的是普通香粉嗎?」 「是呀,裡面裝的是普通的香粉。……您問這個幹嗎?」井穀說道。 「一星期前我乘坐阪急電車,鄰座一位盛裝的太太從她的手提包裡取出粉盒,在鼻尖上啪嗒啪嗒地撲粉,我正巧坐在她下風,接連打了兩三個噴嚏,這是怎麼回事?」 「哈哈哈哈,那時候到底是五十嵐先生的鼻子出了什麼毛病還是粉盒子的關係,可就弄不明白了。」 「噯!要是只此一次,我也會這樣想,可是不久以前又有過同樣的一次經歷,這是第二次了。」 「啊!這是真的。」幸子說,「我在電車裡打開粉盒子撲粉,有兩三次坐在旁邊的人都打噴嚏了。據我所知,越是高級的香粉,越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哈哈!原來是這樣。不過,不是這回遇見的,上次在電車上遇見的那位太太,弄得不好,會不會就是您呢?」 「真的,說不定就是我。那時真是失禮了。」 「這樣的事我還是第一次聽到。今後無論如何要在粉盒子裡裝些高級香粉試它一下。」房次郎夫人說。 「別開玩笑了,這種事情如果流行起來,那可受不了。從今以後,婦女乘電車,下風要是有乘客,希望千萬不要用粉盒。蒔岡太太剛才打過招呼了,可是上次那位太太害得我連打了兩三個噴嚏,卻裝做若無其事的樣子,真正豈有此理!」 「噢,細姑娘告訴我,有一次她乘電車,看到一位男乘客的西裝領子上露出了馬鬃,就想給他拔掉。」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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