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穀崎潤一郎 > 細雪 | 上頁 下頁 |
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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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子的,性格和雪子相反,本來比較開朗,常愛說幾句俏皮話或開個玩笑。自從鬧了那次出奔,她就變得陰鬱了,整天陰陽怪氣地想心事。新天地的開闢挽救了她,近來又恢復了以前那種開朗的性格,在這一點上幸子的估計是正確的。妙子每月從長房那兒拿零用錢,此外,她做出來的洋娃娃又能高價出售,手頭也就自然寬裕起來。經常不是提著一個新奇的手提包,就是穿了一雙進口的高級皮鞋。她大姐和二姐看在眼裡,為她擔心,曾勸她把掙到的錢存入銀行。其實哪用姐姐們叮囑,她早就機靈地把錢存進郵局,存摺只給幸子看,還叫她不要讓大姐知道。說什麼「二姐要是缺零用錢,我借給你」。弄得幸子張口結舌,不知所對。有一次,人家提醒幸子說:「看到你家細姑娘和奧畑家的啟哥兒在夙川的大堤上散步。」幸子不由得吃了一驚。不久以前,幸子發現妙子口袋裡除了手絹而外,還有打火機,覺察到妙子背著她吸起煙來了。其實二十五六歲的人吸幾支煙,也是情理之中,無可厚非的事。她當下把妙子叫來一問,答稱確有這件事。再追問下去,說是那次出事以來,兩下一直不通音信。上次開展覽會的時候,奧畑來參觀,而且買了妙子最得意的傑作,從此以後,兩下又來往了。儘管來往,但雙方都很清白,而且見面的次數也不多。還說她已經長大成人,不比以前了,要姐姐相信她。可是,經她這樣一解釋,幸子對於她在外面租屋子就不放心了,而且覺得對長房也不好交代。至於妙子的工作,完全取決於她的興致,再加上本人以藝術家自居,幹活不是每天排定進程,有時接連休息幾天,興致來的時候,一干就幹個通宵,第二天浮腫著臉回家。本來不讓她在公寓裡過夜,後來漸漸的行不通了。她什麼時候去上本町長房那兒或夙川公寓,什麼時候應該回蘆屋,從來沒有事前和自己聯繫過,一想到這些,幸子覺得自己真太糊塗了。一天,她窺探到妙子不在公寓,就去那裡找那位老闆娘朋友,不露痕跡地打聽出許多情況。據那位老闆娘說,細姑娘近來發跡了,她招收了兩三個跟她學手藝的徒弟,看去都是人家的太太和小姐,男客大抵是經常來取貨或者送原材料的。細姑娘幹起活來非常專心,往往一干就幹到早晨三四點鐘。由於沒有被褥,只能抽煙等天亮,趕頭班電車回蘆屋,這番話在時間和地點上都對得上號。還有原來租的是六鋪席大的日本式房間,最近換了寬敞的屋子。去到那裡一看,是西式房間附帶一個四鋪席半的日本式屋子,裡面擺滿了參考書、雜誌、縫紉機、碎布以及其他原材料和未完成的作品,牆上還用針釘著許多照片。雖然像一個藝術家的工作室那樣,顯得有些雜,但畢竟是年輕姑娘工作的地方,給人一種新鮮的感覺。屋子裡打掃得乾乾淨淨,收拾得整整齊齊,煙灰缸子裡連煙頭都沒有,抽屜和信插裡也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的東西。 幸子本來以為也許能發現物證一類的東西,離家時還有點兒怕怕縮縮的,鼓不起勁。及至進入公寓一看,毫無所得,才放下了心,覺得幸而親自來察看一趟。對於妙子,反而比以前更加信任了。這樣又過了一兩個月,這件事在她已經淡忘了。——天,妙子不在家,到夙川去了,奧畑突然來訪,求見當家太太。船場時代他們兩家就是近鄰,幸子不是全不相識,只能接見。一見面奧畑就說:「突然拜訪,很失禮。不過有件事特地來懇求您體諒。」他先表白了一番,然後接著說:「幾年前我們的舉動太不擇手段,但決不是出於一時的輕浮;儘管當時我們被隔離,不過我和細姑娘(「細姑娘」是「小姑娘」的意思,大阪人一般都這樣稱呼家裡最小的女兒。當初奧畑不僅管妙子叫「細姑娘」,還管幸子叫「姐姐」)已經約好,不管等多少年,我們決心等候家長們的諒解。家父家兄最初誤認細姑娘是阿飛,現在方才知道她人品正直,而且富於藝術才能,知道我們的戀愛是健康的,所以他們今天不再反對我們結婚了。不過,細姑娘對我講,雪子姐姐還沒有許配,要等她的婚姻問題解決之後,我們的婚事才有指望。所以我們兩個商量了,由我來向您陳情。我們決不著急,準備一直等下去,等到適當時機的到來。只不過想讓姐姐瞭解我們已經訂了約,並且相信我們。有機會還想請您對長房的姐夫和姐姐適當關說一下,使我們能如願以償,那就更加感激不盡了。姐姐最理解我們,而且同情細姑娘,所以我才敢冒昧地說出自己的願望。」經他這樣一講,幸子只能回說大體上明白了,不置可否地敷衍幾句就把他打發走了。奧畑的話倘若句句屬實,那是想像所及的,並沒使幸子感到那麼意外。老實說,他們兩人的關係既然鬧到登上了報,最理想的出路就是讓他們結婚,長房的姐夫和姐姐到頭來也會得出同樣的結論。不過顧慮到這事對雪子的心理影響,所以能拖總想往後拖—下。 幸子有個習慣,一到無事可幹就彈鋼琴。那天,她送走了奧畑覺得無聊,就獨自走進客廳,坐在鋼琴前翻看琴譜,東挑西揀地彈起來。她一面彈琴,一面心裡在捉摸去夙川的人也該回來了,不料妙子已經坦然地走了進來。幸子一見到她,停下手來叫了一聲「細姑娘」,接著就說:「奧畑家的啟哥兒剛剛走。」 「是嗎?」 「你們的事情我知道了。……現在暫時擱一擱,我給你們辦吧。」 「嗯。」 「如果現在就提出來,雪子太可憐了。」 「嗯。」 「你明白了吧,細姑娘?」 妙子有點兒不好意思,強作鎮靜地只管「嗯」、「嗯」的隨聲附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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