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穀崎潤一郎 > 瘋癲老人日記 | 上頁 下頁


  老伴進來說道。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看來前兩天的爭吵還沒有釋懷。

  「今天是花市,使我想起了墓地的事,你說怎麼辦?」

  「不著急。我說過不願意在東京找墓地。我是東京人,可不喜歡東京。在這兒買墓地的話,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被遷到哪兒去了呢。」

  「我明白。可是你不是說無論如何要在下個月的大文字之前,在京都買好墓地嗎?」(8月16日晚在京都的「如意嶽」山上點燃的「大」字形騖火。)

  「還有一個月呢,不著急,讓淨吉跑趟京都吧。」

  「你不親自去挑選嗎?」

  「這麼熱的大,我這身體根本去不了。就推遲到春分吧。」

  我們夫婦倆于二十三年前領受了法名。我的法名是琢明院游觀田聰居士,老伴的法名是靜皖院妙光日舜大姐。我不喜歡日蓮宗,想改換淨土或天臺宗。不喜歡日蓮宗的理由是,不願意向佛壇上供奉著頭戴棉帽的泥人般的日蓮上人像進香。我希望能在京都的浩然院或真如堂周圍人士為安。

  「我回來了。」

  這時,颯子進來了。現在是下午5點左右。碰見老伴也在,她恭敬地打了個招呼,老伴躲不及似地離開了房間。

  「一上午你都不在,去哪兒了?」

  「去商店買東西了。還和春久去飯店的餐廳吃飯,然後去埃特蘭做衣服,接著又和春久一起去有樂座看《黑人奧菲爾》。」

  「你的右胳膊曬黑了。」

  「這是昨天去兜風曬的。」

  「還是和著久一起去的?」

  「是的。春久太差勁了,來回都是我開車。」

  「只曬黑了一部分,別的地方顯得特別白。」

  「因為方向盤在右邊,開一天車的話,就曬成這樣了。」

  「看你的臉色紅潤,好像很興奮。」

  「是嗎?也沒有什麼可興奮的。不過,布萊諾顯羅不錯。」

  「你說的是誰?」

  「是《黑人奧爾菲》裡的黑人主人公,這個電影以希臘神話裡的奧爾菲的傳說為原型,由黑人演主角,全部用黑人作演員。」

  「好看嗎?」

  「麥羅是足球運動員出身,沒演過電影。在電影裡演一個電車司機。他一邊開車一邊朝過路的女孩子打飛眼,帥極了。」

  「我可能欣賞不了。」

  「為了我去看好不好?」

  「你為了陪我再看一次?」

  「是啊,您看嗎?」

  「行啊,去看看。」

  「這個電影我百看不厭——一看到那張臉,就想起我以前崇拜的萊奧·埃斯賓諾沙了。」

  「又是個怪名字。」

  「他是最輕量級世界錦標賽的菲律賓拳擊手,也是黑人,沒有麥羅長得帥,但是感覺很像。打飛眼時尤其像極了。現在他不如以前了。」

  「我只看過一次拳擊。」

  這時老伴和佐佐木來通知我該上活動床了,颯子趁勢更誇張地說起來。

  「他是塞班島上的黑人,左拳非常有力。他伸出右臂,擊倒對方後,馬上縮回胳膊,簡直神了。一伸一縮好看極了。進攻時他總愛嘴裡發出『噓噓』聲。對方擊打過來時,一般人都是或左或右地躲閃,他只是上身向後一仰,身體柔軟得出奇。」

  「哈哈,原來你喜歡春久,是因為他的皮膚跟黑人一樣黑呀。」

  「春久的胸毛很濃,黑人胸毛很少,所以出汗時全身亮光光的,魅力無窮。我一定要拉您去看一次拳擊不可。」

  「拳擊手很少有美男子吧?」

  「鼻子經常被打癟的。」

  「和摔跤相比呢?」

  「摔跤主要是觀賞性的。別看打得星青臉腫的,並沒認真打。」

  「拳擊也要流血呀。」

  「是的,不過不像摔跤那麼故意做給人看的,所以不那麼血淋淋的。一般都是打在對方的臉上,有時眼角被打破了。」

  「少夫人經常看這種比賽嗎?」

  佐佐木插嘴道。老伴一直呆呆地站著,隨時準備逃開的樣子。

  「有很多女人去看呢。」

  「我肯定會嚇暈的。」

  「血讓人興奮,還使人愉快。」

  我突然感覺左手劇痛起來,同時感到極大的快感。一看到颯子那惡婦般的臉,快感越來越強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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