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果戈裡 > 五月之夜 | 上頁 下頁


  4.年輕人縱情玩樂

  只有一幢房舍在街的那一頭亮著燈火。那是村長的住宅。村長早已吃完了晚餐,毫無疑問,本來早該進入夢鄉了;可是這個時刻,他家來了一個客人,就是那個釀酒技師,是一位地主打發來開辦釀酒坊的,他的主人有一小塊地夾在自由哥薩克的土地中間。客人坐在聖像下方的上座上——他長得矮墩墩的,有一對老是笑眯眯的小眼睛,似乎透露著他抽著短煙斗時得到的那種怡然自得之情,一邊一刻不停地啐著口水,又一邊用手指按壓住煙斗裡已化為灰的煙絲。一團團煙雲在他的頭頂上迅速擴散開來,把他裹在一層灰藍色的霧氣裡。

  活像是一家釀酒坊的大煙囪蹲在屋頂上膩味了,忽發奇想要下地來閒逛一回,接著便一本正經地端坐在村長家的餐桌旁了。他的鼻子底下翹著兩撇又短又濃的胡髭;可是透過繚繞的煙霧看上去是那樣忽隱忽現,不甚分明,猶如是釀酒技師搶奪了看守糧倉的貓的專利權,捉了一隻老鼠銜在嘴裡似的。村長做東作陪,只穿一件襯衫和一條亞麻布的燈籠褲。他那只鷹隼般的獨眼宛如西垂的夕陽,漸漸眯細起來,失去了光亮。餐桌的另一端,一個甲長在抽著煙斗,他是村長手下的人,出於對村長的敬意,仍穿著長袍子端坐在那裡。

  「照您看,」村長轉身對釀酒技師說道,對著哈欠連天的嘴畫著十字,「很快能把釀酒坊辦起來麼?」

  「只要上帝保佑,興許今年秋天就可以釀出酒來。我敢打賭,到了聖母節①村長老爺准會喝得東倒西歪地走不成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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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東正教節日,俄曆十月一日。↓

  說著說著,釀酒技師那雙小眼睛倏然不見了;只有兩道目光眯成一線,一直伸向兩邊耳際;他哈哈笑著,整個身子不由地晃來晃去,兩片嘴唇一時高興得離開了煙氣騰騰的煙斗。

  「上帝保佑,」村長說,臉上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如今,謝天謝地,又添了幾家酒店。可是從前哪,當我護送女皇陛下經過佩列亞斯拉夫大道時,已故的別茲鮑羅德柯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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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葉卡捷琳娜二世的重臣,外交官。↓

  「嗐,老哥,你又想起從前的風光來了!那時候從克列緬丘格一直到羅緬還不到兩家酒店。可是這會兒……你聽說該死的德國佬想出什麼新玩意兒來了嗎?聽說,不用多久就不再像虔誠的基督徒那樣用木柴蒸酒,而用什麼鬼蒸汽了。」釀酒技師說這話時,心事重重地盯著桌子和擱在桌上的那雙手。

  「蒸汽怎麼個用法——真的,我鬧不清楚。」

  「上帝寬恕我,這些德國佬真是大笨蛋!」村長說。「我倒是想用棍子狠揍他們一頓,這些狗娘養的孬種!哪兒聽說過用什麼蒸汽煮什麼東西來著!照這麼做,連一勺紅甜菜湯也到不了嘴,不把嘴唇燙得像乳豬一樣才怪呢……」

  「大兄弟,」盤腿坐在暖炕上的小姨插話了,「你不帶屋裡人來我們這兒們一陣子麼?」

  「我要她來幹嗎?要是個什麼好貨色,那是另一碼事。」

  「怎麼,不漂亮麼?」村長用獨眼盯著問。

  「還談什麼漂亮!老得像個魔鬼。一臉的皺紋,活像一隻乾癟的錢袋。」釀酒技師哈哈大笑,矮墩墩的身子又東倒西歪起來。

  就在這個時候,門外有摸摸索索的響動;門開了,一個漢子帽子也不脫,一腳跨進屋來,似乎有些猶疑地站在屋子中間,張著大嘴,端詳著天花板。他就是我們早已熟悉的卡列尼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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