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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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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事呀?」彼得羅維奇說,同時,用那只獨眼仔細打量他身上的制服,從領口到袖子、背脊、後襟和扣眼一一看過,——全都十分眼熟,因為這是他親手縫製的。裁縫都有這樣的習慣,見面的頭一件事便是仔細看看你穿的衣服。 「我是為那個……彼得羅維奇……是外套,呢子……你瞧,別的地方都還挺結實的,就是落上了點灰,看上去好像是舊了,其實還是新的,只是有個地方有點那個……在背上,還有這個肩膀上磨破了點兒,就是這個肩膀上有點兒——你瞧,就這點兒活。倒不怎麼費事……」 彼得羅維奇拿過罩衫,先放在桌上攤開來,打量了許久,搖搖頭,伸手到窗臺上去取一隻圓形的鼻煙壺,那上面印著一位不知姓名的將軍的畫像,因為頭臉被手指捅破了,後來就乾脆貼上了一塊四方形的破紙片兒。彼得羅維奇聞了聞鼻煙,雙手把罩衫抻開,對著亮光細看一番,又搖搖頭。隨後,他把襯裡翻了過來,又搖搖頭,再次打開貼有將軍像和紙片兒的鼻煙壺蓋,捏了一撮煙絲塞到鼻子裡,關上蓋子,把鼻煙壺藏好,最後說道: 「不行了,沒法子補了:這衣服太糟了!」 阿卡基·阿卡基耶維奇一聽這話,心裡不禁格登了一下。 「怎麼沒法補呢,彼得羅維奇?」他幾乎像孩子似的央求說,「只不過肩膀上磨破了點兒,你這兒有小塊布料……」 「小塊布料倒是可以找一找,也找得到,」彼得羅維奇說,「可是補不上嘛:全都朽了,只要一用針——底子就破了。」 「破了不要緊,你就馬上打個補丁得了。」 「補丁往哪兒打呀,沒地方下針腳嘛,實在太破了。說得好聽這是呢子,可風一吹就成碎片片了。」 「喂,你就給補一補吧。怎麼會呢,說真的,那個……」 「不行,」彼得羅維奇斷然地說,「簡直沒辦法。這衣服根本不行了。您不如等天寒地凍時把它改做包腳布吧,因為穿襪子不保暖。襪子是德國佬為了多撈錢想出來的玩意兒(彼得羅維奇喜歡一有機會就挖苦一下德國人);看來,您得做一件新外套啦。」 阿卡基·阿卡基耶維奇一聽要做「新」外套,兩眼頓時發黑,屋裡所有的東西在他眼前成了一片混沌。他分明看見的只是彼得羅維奇的鼻煙壺蓋上那臉上貼著紙片的將軍。 「怎麼,要做新的?」他仍然像是在夢中似的,說道,「我可沒有錢呀。」 「可不,得做一件新的了,」彼得羅維奇神志安然地說,一點也不表示同情。 「那麼,做一件新的,它那個……」 「您是說要多少錢?」 「是的。」 「那得花150多盧布,」彼得羅維奇說道,同時意味深長地撇撇嘴唇。他非常喜歡裝腔作勢,喜歡突然來那麼一招令人尷尬,然後斜睨著對方受窘的那副樣子。 「150多盧布做一件外套!」可憐的阿卡基·阿卡基耶維奇不禁喊出聲來,也許是生平頭一遭這麼大喊,因為他向來說話都是小聲小氣的。 「可不,」彼得羅維奇說,「那還得看是做什麼樣的外套。要是安上一個貂皮領子,又給風帽襯個綢裡子的話,那就非200盧布不可。」 「彼得羅維奇,求求你,」阿卡基·阿卡基耶維奇懇求說,不再聽彼得羅維奇說的話,也不理會他的裝腔作勢的表情,「想法子給補一補吧,只要還能對付著穿就行。」 「那不行,花了工夫還不說,又白糟蹋錢,」彼得羅維奇說,阿卡基·阿卡基耶維奇聽了這番話,只好走了出來,心情十分沮喪。而彼得羅維奇呢,在他走了之後,還站了好一會兒,意味深長地撇著嘴,沒有動手幹活,因為他挺得意的: 既保持了自己的體面,又沒有作踐裁縫的手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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