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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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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卡基·阿卡基耶維奇來到大街上,猶似還在夢境中一樣。「這事兒竟會是這樣,」他自言自語說,「我真是沒想到結果會那個……」然後,沉默了一會兒,又說:「瞧真是的!落得這麼個結果,而我真的一點也沒有料到會是這樣。」接著又是一陣長時間的沉默,然後說道:「真是的!這真的是一點沒料到,那個……這事兒怎麼也……落到這步!」說完,他沒有回家去,卻糊裡糊塗地朝相反方向走了。在路上,一個掃煙囪的工人將半邊髒身子蹭了他一下,把他的一個肩膀弄得又髒又黑;一大把石灰又從正在動工興建的樓房屋頂上灑落到他的身上。他一點也沒有覺察出來,直到他撞在一個把斧鉞放在身旁,正從角形煙盒裡把鼻煙倒在長滿老趼子的手裡的崗警身上,他才回過神來,因為那崗警說:「你幹嗎鑽到人家的鼻子底下來了,難道你不會走人行道嗎?」這時,他才回過頭看了看,轉身回家去。 這時他才集中思緒,清楚而真切地明白了自己的處境,不再是沒頭沒腦,而是深明事理和開誠佈公地跟自己商量起來,猶如跟一位可以傾心交談的明智的友人談心一樣。「唔,不行,」阿卡基·阿卡基耶維奇說,「這時候不該去找彼得羅維奇:他這會兒那個……看來是老婆揍了他一頓。我不如禮拜天早晨去找他:過了禮拜六晚上,他准會是歪斜著眼和睡意朦朧的,會要喝點醒腦子的酒,而老婆不會給他錢,在這個時候我把10戈比那個……塞在他的手裡,他准會好說話些,那麼外套就那個……」阿卡基·阿卡基耶維奇跟自個兒這麼盤算著,精神為之一振,終於等到了下一個禮拜天,遠遠便看見彼得羅維奇的老婆出門到什麼地方去了,就趁機去找他。 彼得羅維奇過了禮拜六之後,果然眼睛歪斜得厲害,耷拉著腦袋,直瞪著地板,一副睡眼惺忪的樣子;然而,儘管如此,當他明白了來意之後,仿佛是魔鬼推搡了他一把似的。「不行,」他說,「您做一件新的吧。」阿卡基·阿卡基耶維奇立刻塞給他10戈比錢。「承蒙好意,先生,我可以為您的健康喝上一杯,」彼得羅維奇說道,「不過,那件舊外套您就別費事了:它壓根兒不管用了。我一定給您好好地縫一件新的,咱們一言為定。」 阿卡基·阿卡基耶維奇還想求他修補一下,可是彼得羅維奇沒有聽完就說道:「我一定給您做一件新的,這您就放心好了,我一定盡力而為。甚至可以做成一種時興的式樣:衣領就用鍍銀的鉤扣好了。」 至此,阿卡基·阿卡基耶維奇算是明白了,不做一件新外套是不行了,立刻便垂頭喪氣了。真的,哪裡有錢來做新外套呀?當然,多少可以指望以後的節日的一點賞錢,可是這些錢早就有了用場。要做一條新褲,付清靴匠給舊靴子釘上新靴頭的舊帳,還要向女裁縫定做三件襯衫和兩件不便形諸文字的貼身內衣,——總之一句話,這些錢都會要開銷掉;即便是廳長大開恩典,賞的不是40盧布,而是45盧布或者50盧布,那也所剩無幾,用來做外套不過是杯水車薪。當然,他也知道彼得羅維奇有一種鬼才知道怎麼漫天要價的怪脾氣,連他的老婆也忍不住大聲嚷嚷起來:「你是瘋了不成,笨蛋!有的時候不要錢也接活幹,這會兒又鬼使神差張口要大價錢,連你自個兒也不值呀。」 當然,他也知道只要給80盧布,彼得羅維奇也肯接這個活;不過,到哪兒去弄到這80盧布的錢呢?如果只需要一半,那還可以湊湊看:一半還勉強湊得齊;甚至還可能超過一點兒;可是,到哪兒去弄那一半呢?……不過,讀者首先得要知道,那40盧布是怎麼湊齊的。阿卡基·阿卡基耶維奇有個習慣,每花掉1個盧布,就往一隻上了鎖、蓋上挖了窟窿眼的小箱子裡塞一枚半戈比的銅幣。每過半年,他就查一查積攢下來的銅幣有多少,然後把它們換成小銀幣。 他堅持這樣做好些年了,因而這幾年手裡已攢下了40多盧布。這樣,手頭上就有了一半的錢;可是,還有那另外的一半怎麼湊呢?到哪兒去弄另外的40盧布呢?阿卡基·阿卡基耶維奇想來想去,打定主意要減少平日的開銷,至少一年之內必須這麼做:晚上不再喝茶,夜裡不再點燭,如果要辦什麼事,就到女房東房裡去,借她的燈光用用;走在大街上,踩著鋪有石子和石板的路面,要儘量放輕腳步和小心在意,幾乎踮著腳尖走路,這樣鞋掌就不會磨得太快;交給洗衣婦洗的內衣,儘量少洗幾次,為了不至於穿得太髒,那就每天回到家裡,立刻脫下來,只穿一件年代已久還依然完好的棉布長衫。說句實話,這樣節衣縮食,他起初也覺得挺難熬的,不過,後來也就習慣成自然;他甚至習慣了每天晚上餓著肚子;但是,他可以從精神上得到慰藉,因為他可以一心想著那件夢寐以求的新外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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