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果戈裡 > 塔拉斯·布爾巴 | 上頁 下頁 |
二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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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的軍隊大概只會對睡著的人逞威風吧?」果洛柯貝簡科望著城牆,說。 「等著吧,我們要剪掉你們的額發!」人們從城上向他們喊。 「我倒想看看他們怎樣剪掉我們的額發!」波波維奇騎在馬上,在他們面前轉過身來,說。然後望著自己人,繼續說下去:「對呀!也許波蘭人說得對。要是讓那個大肚子率領他們打仗,他們就會找到一個很好的防禦物啦!」 「你為什麼認為他們會找到一個很好的防禦物呢?」哥薩克們說,知道波波維奇一定預備要說出什麼俏皮話來了。 「那是因為全體軍隊都可以躲在他背後,隔著他的肚子,你隨便怎麼樣也不能用標槍刺到人呀!」 哥薩克們大夥兒都樂了。許多人許久還搖著頭,說:「波波維奇真行!他要是挖苦什麼人,那可真是……」不過,到底「真是」什麼,哥薩克們沒有說出來。 「往後退,快從城下往後退!」團長喊道,因為波蘭人仿佛再也受不住這些挖苦的話,聯隊長在揮手下命令了。 哥薩克們剛一讓開,城上就射下來一連串的橙彈。城頭上許多人奔跑著,白髮蒼蒼的總督也騎著馬出現了。城開了,軍隊沖出來了。最先是一隊穿繡衣的膘騎兵並轡前進。跟在他們後面的是穿鎖子甲的兵,然後是手持長矛的甲胃兵,再後是戴銅盔的兵,再後是一些上流紳士單獨地躍馬而行,每人按照著自己的趣味穿著各色服裝。驕做的紳士們不願意和別人一起編在隊伍裡,凡是不屬任何隊伍的人,就獨自一人帶著自己的僕人騎著馬走,然後又是隊伍,他們後面是旗手;旗手後面又是隊伍,那個精強力壯的聯隊長騎著馬;而殿在全軍之後的,是那個矮個子聯隊長騎在馬上。 「別讓他們列成縱隊!」團長喊道,「全軍一齊向他們出擊!放棄其餘的城門!狄塔烈夫支營隊從側面進攻!佳季基夫支營隊從另外一個側面進攻!向後方出擊,庫庫卞科和巴雷伏達!擾亂他們,擾亂他們,打他們個落花流水!」 於是哥薩克們從四面八方攻上去,把他們打得首尾不能相顧,並且連自己的陣勢也打亂了。甚至沒有讓敵人有時間開槍;立刻就用刀和長矛於了起來。大家扭作一,每一個人都有機會來顯一下身手。傑米德·波波維奇刺死了三個兵,把兩個上流紳士打下馬來,說:「多麼好的馬啊!我早就想弄到幾匹這樣的馬了!」他把馬遠遠的趕到原野上去,叫站在那邊的幾個哥薩克截住它們。然後他又沖到人堆裡去,重新找上那兩個被他打下馬來的紳士,打死了一個,用套索套住另外上個的脖子,把他縛在馬鞍上,從那人身上取下一把附有貴重的柄的馬刀,又從他的腰帶上解下一個裝滿金幣的錢袋,然後拖著他跑過整個原野。柯比塔,一個還很年輕的好哥薩克,也跟波蘭軍隊中一個頂勇敢的人打起來了,他們廝殺了許久。 終於徒手肉搏起來。哥薩克就快要制勝,已經把對方按倒在地上,用銳利的土耳其制短刀刺進他的胸膛,可是自己也沒有提防背後有人暗算。立刻有一顆火熱的子彈射中了他的太陽穴。打死他的是波蘭紳士中最有名望的,是一個最漂亮的、出身舊王族的騎士。他象一棵秀挺的白楊,昂然騎在一匹暗褐色的馬上。他已經立過無數次豪勇無雙的戰功;他把兩個查波羅什人劈成兩半;把一個好哥薩克菲約陀爾·柯爾查連人帶馬一起翻倒在地上,然後在馬上開了一槍,用長矛刺死了馬後面的哥薩克;砍掉了許多人的腦袋和胳膊,又一槍打中柯比塔的太陽穴,使他倒下了。 「我真想跟這個傢伙較量較量呢!」聶紮瑪伊諾夫支營隊的隊長庫庫卞科喊道。他把馬一夾,就直向那波蘭紳士的背後飛馳過去,大喝了一聲,有站在附近的人聽到這種非人間的喊叫都嚇得渾身股粟起來。波蘭人想突然撥轉馬頭,迎上前去:可是馬不聽他的使喚,被可怕的喊叫嚇昏了,向斜刺裡竄過去,接著庫庫卞科就一槍打倒了他。一顆火熱的子彈穿進他的肩呷骨,他從馬上滾了下來。可是即使到了這當口,波蘭人也還是頑強不屈,他還想給敵人一擊,然而他的手沒有力氣了,一鬆手,馬刀掉落在地上。庫庫卞科雙手舉起沉重的兩刃刀,一直劈進那兩片蒼白的嘴唇中間。兩刃刀打落了兩隻白糖般潔白的牙齒,把舌頭切成兩半,刀尖從咽喉骨穿通過去,一直深深地插進了土裡。這樣就永遠把他釘在潮濕的地上了。象河邊的蔓越橘般殷紅的高貴的貴族的血,象泉水般向上迸濺出來:染紅了他的整件繡著金花的黃色戰袍。庫庫卞科拋開了他,率領自己的聶紮瑪伊諾夫支營隊又殺到另外一堆人群裡去了。 「哎呀,把這麼貴重的一身服裝原封不動地扔下了!」烏曼支營隊的隊長鮑羅達推離開自己的隊伍,騎馬走到被庫庫卞科殺死的那個波蘭紳士躺著的地方,說:「我親手殺死了七個波蘭紳士,可還沒有看見有誰穿過這樣好的服裝。」 於是鮑羅達推被貪欲迷惑住了:他彎下身去脫掉那人的貴重的甲胄,已經摘下了一把攘嵌著天然色寶石的土耳其制短刀,從腰帶上解下裝滿金幣的錢袋,從懷裡取出一隻裝有精緻的襯衣、貴重的銀飾和小心珍藏留作紀念的少女鬃發的提包,鮑羅達推沒有發覺一個紅鼻子旗手從他背後偷襲過來,這個旗手曾經兩次被他打下馬來,並且挨了永遠不會忘記的沉重的一擊。這人這一次憋足了勁,掄起馬刀,一下砍在他的彎倒的脖子上。貪婪不會給哥薩克帶來好處:堅強的頭顱不翼而飛,無頭屍橫臥在地上,鮮血濺滿了遠近的土地。嚴峻的哥薩克靈魂往高空飛去了,他溫怒著,抱恨著,同時奇怪這麼快他就會飛離了這樣壯健的身體。旗手沒有來得及抓住隊長的額發,把腦袋縛在馬鞍上,嚴峻的復仇者已經飛馬趕到了。 好象一隻浮游在空中的鷹,拍擊強有力的雙翼,飛翔了幾圈之後,忽然平展翅膀停留在一個地方,然後象一支箭似的撲向路旁啼瞄著的鴉鶴,塔拉斯的兒子奧斯達普便是這樣突然撲向旗手,用繩索一下子套住了他的脖子。當殘酷的絞索抽緊旗手的咽喉的時候,他的紅臉蛋漲得更加發紫:他想拔出手槍來射擊,可是痙攣地抖動著的手再也不能瞄準,子彈白白地飛到原野上去了。奧斯達普立刻從旗手的馬鞍上解下他帶在身邊預備捆俘虜用的絲帶,就用他的這根絲帶捆住了他的手和腳,把絲帶的一端系在馬鞍上,拖著他跑過原野,同時大聲招呼烏曼支營隊的哥薩克們一起來向隊長致最後的敬意。 烏曼人一聽說他們支營隊的隊長鮑羅達推已經不在人世,就離開了戰場,跑來收殮他的屍體;並且立刻商議選舉誰當隊長。終於有人說: 「還有什麼可商議的呢?除了布爾巴的兒子奧斯達普,再也找不出更適當的人當咱們的隊長了。不錯,他比我們大夥兒都年輕,可是他的智慧並不比一個老爺爺差。」 奧斯達普脫了帽子,感謝所有的哥薩克夥伴賜給他光榮,不把年輕和見陋識淺作為托詞來推卸責任,因為知道這是在戰時,現在可不能有這些講究,立刻就率領他們殺入重圍,讓大家知道,選舉他當隊長不是徒勞無益的。波蘭人感覺到形努對自己太不利,就向後撤退,跑過原野去,以便在原野的另外一頭再集合起來。同時,那個矮個子聯隊長向單獨配置在城門口的四百名精銳的掩護部隊一揮手,那邊就向哥薩克的人堆裡射過來一連串的征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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