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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八


  在普拉托諾夫兄弟家裡,侍僕都兼做花園裡的活兒,全部的僕人同時都是園丁。瓦西裡一直在說,沒有僕人也過得去,拿東西,任何人都會,用不著安排專人;說俄國人仿佛穿襯衫和粗呢褂子時又整潔又機靈又漂亮又隨便,活兒也幹得多;可是一穿上德國式外套,立刻就會變得又拙笨又難看又呆板又懶惰。他說俄國人穿襯衫和粗呢褂子時能保持衛生,可是只要穿上德國式外套,襯衫也不換洗了,澡也不洗了,睡覺時也穿著外套,在德國式外套裡邊跳蚤、蝨子一應俱全。他這些話也許是對的。在他們弟兄的村裡,人們的穿著特別考究和整潔。這麼漂亮的襯衫和粗呢褂子是不容易看到的。「您不想喝一杯涼快一下嗎?」瓦西裡點著玻璃罎子對乞乞科夫說,「這是我家自己做的克瓦斯,這種克瓦斯使我家久賦盛名啦。」

  乞乞科夫從第一個玻璃罎子裡倒了一杯——很象他當年在波蘭喝過的椴密酒:象香檳酒一樣冒沫,一股氣從嘴裡鑽進鼻腔,讓人感到很舒服。「瓊漿玉液!」他說。又從另一個玻璃罎子裡倒出來一杯喝了。「味道更好。」

  「您想到哪些地方去呢?」瓦西裡問道。「我嘛,」乞乞科夫在凳子上微微搖晃著身子,用一隻手摁著膝蓋,頭微微歪向一側說,「目前如其說是在為自己奔波,倒不如說是受人之托。別得裡謝夫將軍,我的朋友,也可以說是恩人,請我去拜訪他的一些親戚。當然,但是有些地方也是為了自己:因為且不說走走對治療痔瘡有好處,開開眼界、見見世面……可以說是一本活書,也是一種學習。」

  瓦西裡尋思起來。他想:「此人頗善言談,可說的全都在理兒,我弟弟普拉東閱歷差,不懂人情世故。」他沉默了一會兒,便對普拉東說:「普拉東,我現在認為旅行也許真能使你振作起來。你是精神困倦。這困倦不是吃飽或疲勞造成的,是由於缺少生動的印象和感受。我呢,正好相反。我很希望自己不管遇到什麼事情都不那麼激動,全不那麼往心裡去。」

  「你願意遇到什麼事情都往心裡去嘛,」普拉東說,「你處處給自己找煩惱,你自己在給自己製造不安。」

  「本來每一步都會遇到不愉快嘛,怎能說我自己在製造呢?」瓦西裡說。「你知道過你不在的這幾天列尼岑找了我們什麼麻煩嗎?他搶去了我們一塊荒地,就是咱村每年復活節後第一周去過春分節的那兒。」

  「他不清楚,所以占去了,」普拉東說。「他從彼得堡新來,要跟他講清嘛。」

  「他清楚,知道得很清楚。我派人去告訴過他,可是他蠻不講理。」

  「你要親自去對他講清楚。你自己去跟他談談吧。」

  「不行。他的架子太大了。我不去。你要去就自己去吧。」

  「我倒是想去。可是因為我不管這事,他會騙我上當。」

  「如果您願意的話,我可以去,」乞乞科夫說。瓦西裡瞟了他一眼,心想:「真是一個愛走動的人!」

  「請您把他是個什麼樣的人以及問題癥結所在告訴我就行。」

  「拜託您去完成這樣一件不愉快的使命,我有愧於心。跟這種人談事情,我感到不愉快。必須告訴您,他出身於敝省一個小有田產的普通貴族家庭,在彼得堡混事兒,挺不容易有了點出息,在這裡娶了某要人的私生女兒,於是就擺起架子來了。總是在這裡指手劃腳的。謝天謝地,本省的人並不愚蠢。對我們來說,時髦不是聖旨,彼得堡也不是教堂。」

  「那當然啦,」乞乞科夫說。「問題癥結在何處呢?」

  「問題嘛,說實話,不值一提。他缺土地,占了別人的一塊荒地,認為那地沒有主人,主人已把它忘了,但是這塊荒地卻恰好是我的農夫們亙古以來歡慶春分節的地方。因此,我寧願犧牲一些別的更好的地,也不願把這塊地給他。在我認為是神聖的習俗。」

  「這麼說,您願意讓給他一些其它的地羅?」

  「假設他不這麼對待我的話。可是,我看他是想打官司。好吧,那就瞧瞧誰能打贏吧。雖然圖上標的不那麼清楚,可是有證人呢——老人還在,全記得。」

  乞乞科夫心裡想:「哼!我看兩人都受不了!」想罷,便出聲地說:「我看問題可以和平解決。一切全取決於中間人啦。書……」

  (以下兩頁手稿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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