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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乞乞科夫回到屋裡穿衣服,洗臉。等他洗漱完畢,走近餐桌的時候,餐桌上已擺上了茶具和一瓶羅姆酒。餐廳裡昨天午飯和晚飯留下的殘跡還清楚可見,好象地板刷子根本沒有擦過這裡。地板上麵包屑到處都是,臺布上甚至可以看到煙灰。主人自己也沒拖延,馬上跟了進來,便袍裡面什麼也沒穿,裸露著胸膛,上面長著鬍子一般的胸毛。他手裡拿著長管煙袋,嘴裡喝著茶。有的寫生畫家非常不愛畫那些頭髮光亮而彎曲的紳士(因為他們象理髮館招牌上的人物),也不愛畫頭髮修剪得短短的紳士,因此,對他來說諾茲德廖夫這副模樣就再合適不過了。「喂,你有什麼想法?」諾茲德廖夫沉默了一會兒說。「不想玩玩弄死農奴的嗎?」

  「我已經對你說過了,老兄,我想。買,我是可以買的。」

  「賣,我不願意,這樣做不夠朋友。我並不想從任何東西上都剝一層皮。玩牌可就是另一碼事兒了。唉?玩一把也行吧!」

  「不玩,我已經說過了。」

  「那麼交換——幹不幹?」

  「不幹。」

  「那我們就下一盤棋吧;你贏了——就全歸你。我手頭有許多需要刪去的死農奴哩。喂,波爾菲裡,拿棋來。」

  「白費事,我不下。」

  「這跟玩牌不一樣。這不能靠什麼運氣,也玩不了鬼:全憑本事。我甚至要預先告訴你,我根本不會下,你還得讓我幾步呢。」

  乞乞科夫心說:「跟他下棋好了!我棋下得還不錯,下棋他也不容易耍賴。」

  「好,一盤定勝負。」乞乞科夫說。「死農奴對一百盧布。」

  「為什麼呢?對五十盧布也就夠了。」

  「不,五十盧布算個什麼賭注?

  最好還是一百盧布,我再給你添一匹中等貨色的狗或者鑲在懷錶鏈上的金圖章。」

  「那好吧!」乞乞科夫說。「你退幾步?」奇茲德廖夫說。「這為什麼呢?當仁不讓。」

  「起碼要讓我兩步。」

  「不行,我下得也不好。」

  「我們可知道你下得怎麼個不好法!」諾茲德廖夫下了一著棋,說。「我好久沒摸棋子了!」乞乞科夫也走了一個棋子,說。「我們可知道你下得是怎麼個不好法!」諾茲德廖夫又走了一步棋子,說。「我好久沒摸棋子了!」乞乞科夫也走了一步棋子,說。「我們可知道你下得是怎麼個不好法!」諾茲德廖夫邊說邊走了一步棋,並且用衣袖把另一個棋子也帶了一步。「我很久沒摸!……哎,哎,老兄!這是怎麼回事兒?把它退回去!」乞乞科夫說。「把什麼退回去?」

  「那個棋子唄,」乞乞科夫說著,並且在自己的鼻子底下看到另一個棋子馬上就要變成皇后了。從哪兒來的這個棋子,那只有上帝知道了。「不行,」乞乞科夫從桌旁站起身,說,「沒法跟你玩。哪有這種走法:三個棋子一塊兒走!」

  「怎麼會三個棋子一塊兒走呢?

  這是弄錯了。一個是無意中動的,我把它挪回去就是了。」

  「那另一個棋子呢?」

  「哪一個?」

  「這一個,快要做皇后的這一個!」

  「這倒怪了,你好象不記得啦!」

  「不,老兄,我算過所有的步數,全都記得。你是方才把它拿過來的,它的位置應該在那裡!」

  「怎麼,該在哪裡?」諾茲德廖夫臉一紅說。「你呀,老兄,我看,你真能瞎說!」

  「不,老兄,你才能編造呢,不過不成功。」

  「你把我看成什麼人啦?」諾茲德廖夫說。「難道我會搗鬼嗎?」

  「我不把你看成什麼人,可是今後永遠也不跟你下了。」

  「不,你不能不接著下,」諾茲德廖夫怒吼道:「已經開局了嘛!」

  「我有權利不下,由於你下得不老實,不象一個體面人。」

  「不,你胡說,你怎麼能這樣說!」

  「不,老兄,是你自己在胡說!」

  「我沒有耍鬼,你得下,你必須下完這盤棋!」

  「你不能強迫我這樣做,」乞乞科夫嚴肅地說完,俯到棋盤跟前,把棋子攪亂了。諾茲德廖夫急了,湊到乞乞科夫緊跟前,使得乞乞科夫後退了兩步。「我要叫你玩下去!

  你把棋子攪了,沒什麼,步數我全記得。我們把棋局照原樣擺好。」

  「不,老兄,事情到此結束,我不跟你下了。」

  「那你是不想下了?」

  「你自己明白,跟你沒法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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