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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不,你照直說,想不想下?」諾茲德廖夫說著,離得更近了。「不想下!」乞乞科夫說著,把兩隻手抬到離臉更近一些的地方以防萬一,因為形勢的確已經白熱化了。這個戒備太及時了,因為此刻諾茲德廖夫的確揮起手……我們的主人公那可愛的胖胖的臉蛋兒很可能有一面要蒙上洗不掉的恥辱;但是那打擊幸而被搪過去了,乞乞科夫抓住諾茲德廖夫那兩只好尋釁惹事的手,緊緊地握著。「波爾菲裡,帕夫盧沙!」諾茲德廖夫狂暴地喊著,掙扎著。乞乞科夫聽到他喊人,為了不叫僕人看到這誘人的景象,而且感到握著諾茲德廖夫的手也沒有好處,便放開了他的手。這會兒波爾菲裡走進來,帕夫盧沙也跟了進來。帕夫盧沙是個強壯的小夥子,和這種人打交道是絕對討不到便宜的。「那麼,你是不想把這盤棋下完羅?」諾茲德廖夫說了一句。「你照直回答我!」

  「這盤棋無法下完,」乞乞科夫說著,朝窗外看了一眼。他看到他的馬車已經準備停當,好象只等他一個手勢謝利凡就會把車趕到門口來,但從這屋裡根本無法脫身:門口站著兩個魯莽農奴,膀大腰圓。「那麼,這盤棋你是不想下完羅?」諾茲德廖夫又問了一遍。他滿臉通紅,象火燒的一樣。「要是你老老實實地下,象一個體面人,我本來是可以下完的。但現在不能下了。」

  「好哇!你不能下啦,壞蛋!看到贏不了,你就不下啦!

  給我打他!「他憤怒地對波爾菲裡和帕夫盧沙喊著,自己也抓起那櫻桃木長管煙袋。乞乞科夫嚇得面如土色。他想說句什麼,但他只感到嘴唇在翕動,卻聽不到聲音。諾茲德廖夫喊著,」揍他!「拿著櫻桃木長管煙袋往前沖著,渾身燥熱,滿臉是汗,好象是在攻取一個固若金湯的要塞。「打他!」他的喊聲很象一個不要命的中尉在發起衝鋒時向全排士兵喊「弟兄們,沖啊!」似的:這個中尉的蠻橫已經出名,因此在關鍵時刻總要特意下令抓住他的雙手。但中尉這時卻渴望投入戰鬥,他頭腦發熱;看到蘇沃洛夫大元帥在眼前馳騁,他掙扎著想沖上去建立功勞。「弟兄們,沖啊!」他喊著,掙扎著,根本沒有想到這會破壞經過深思熟慮的進攻計劃,沒有想到高不可及的聳入雲霄的要塞中已有無數隻槍口向他瞄準,沒有想到他那勢單力薄的一個排會象一陣輕煙似地消失在雲端,沒有想到正有一顆致命的子彈呼嘯著,朝他飛來準備切斷他那大喊大叫的喉嚨。

  但是,如果說諾茲德廖夫表現得象一個沖到要塞牆下的、不要命的、已無理智可言的中尉的話,所以他所攻取的那個要塞卻無論如何也不能說成是固若金湯的。相反,這個要塞已被嚇得魂飛九霄了。他手裡想用來自衛的那把椅子已被兩個農奴奪下來,他閉上了眼睛,半死不活的,預備嘗嘗主人的切爾克斯長管煙袋的滋味了,誰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呢,但是命運卻仁慈地出面拯救了我們主人公的兩肋、雙肩和其他受過良好保養的部位。忽然間,好象從九霄雲外傳來了鈴鐺聲,轔轔車聲,在門口一輛三套馬車停住了,甚至屋裡也能聽到那跑得渾身滾熱的馬匹的濃重的響鼻聲和喘息聲。

  大家都身不由己往窗外看去:一個蓄著鬍子、身穿半軍服式上衣的人從車上走了下來。他在門廳裡打聽了一聲就進來了,這時乞乞科夫尚驚魂未定,正處在一個凡人所能遇到的最可恨的境地裡。「請問,這裡誰是諾茲德廖夫先生?」陌生人問完,看了看諾茲德廖夫——諾茲德廖夫手裡拿著煙袋站在那裡,又看了看乞乞科夫——乞乞科夫剛剛從其狼狽的境地中恢復過來:來人感到有點兒莫名其妙。「請允許我先問一下,我這是有幸同誰談話?」諾茲德廖夫走到來人面前說。「本人是縣警官。」

  「您有何貴幹?」

  「我來向您宣佈我得到上級通知:在您的案件審理完畢以後,您將被拘留。」

  「胡鬧,什麼案件?」諾茲德廖夫說。「您的案件是:您在喝酒狀態下曾用樹條抽打過地主馬克西莫夫,對他進行了人身污辱。」

  「胡說!我見也沒見過地主馬克西莫夫!」

  「尊貴的先生!

  請允許我向您說明:我是軍官。您可以對您的僕人這樣講話,對我可絕對不行!」

  乞乞科夫這時無心聽諾茲德廖夫如何答對,急忙拿起帽子,從縣警官身後溜到大門口,跳上馬車,吩咐謝利凡揚鞭趕馬拼命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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