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果戈裡 > 死魂靈 | 上頁 下頁 |
二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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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必要,不摸也看得出來:是好種!」乞乞科夫答道。「不,你一定要摸摸,耳朵!」 乞乞科夫為了附合他摸了摸狗耳朵,說:「不錯,能長成一條好狗。」 「那鼻子,你覺出來了嗎,好受嗎?用手摸摸看。」 乞乞科夫為了不得罪他,也摸了摸狗鼻子,說:「嗅覺一定很靈。」 「純種的哈巴狗,」諾茲德廖夫說。「老實說,我早就想弄一條了。喂,波爾菲裡,把它抱走吧!」 波爾菲裡托著小狗的肚子,把它拿到車裡去了。「喂,乞乞科夫,你現在應該跟我走;僅五俄裡路,一口氣就到了,你願意的話,從我家可以再去找索巴克維奇。」 乞乞科夫心想:「不妨就跟諾茲德廖夫走一趟。他沒什麼地方比別人差? 也一樣是個人,這會兒還輸了錢。看樣子,他會更好說話,說不定能從他那兒擺弄到點兒什麼呢。「於是說道: 「好,我們一起走,不過千萬不能挽留我,浪費我寶貴的時間喲。」 「好,心肝兒,這才對呢!太好啦!等等,讓我親親你。」 說到這裡,諾茲德廖夫和乞乞科夫互相吻了吻。「太好了,三人一塊兒走!」 「不,你們走你們的。」黃頭髮說:「我可要回家啦。」 「瞎說,瞎說,老兄,我不讓你走。」 「真的,老婆要生氣的,如今你可以坐他的車走了。」 「不行,不行!休想!」 黃頭髮是,初看起來性格好象頗有點兒倔強,還不等你開口,就已準備同你爭論的一種人。這種人似乎永遠也不會贊同跟他們的思維方式顯然相反的東西,永遠也不會把傻子叫作聰明,尤其是不會讓別人牽著鼻子走,可是結果呢,他們總會顯出溫柔順從的特點來,他們恰恰會贊同自己剛剛極力反對過的東西,把愚蠢叫作聰明,接著就會讓別人牽著鼻子走,而且走得不能再好了,——一句話,他們總是前倨後恭,虎頭蛇尾。黃頭髮又陳述了一個不得不回家的理由,諾茲德廖夫說了一聲「廢話!」,把帽子往他頭上一戴,黃頭髮就乖乖地隨著他們走了。「老爺還沒結帳哩……」老太婆說。「啊,好,好,老媽媽,喂,姐夫!請你付了吧。我兜裡一個戈比也沒有了。」 「多少錢?」姐夫問道。「沒有多少,老爺給八十戈比吧,」老太婆說道。 「仳人,仳人,給她五十戈比就足夠了。」 「少一點呀,老爺,」老太婆說,不過她還是千恩萬謝地把錢收下了,並且急切的去給他們開了門。她並未虧本,因為她的酒價比實際已經高了三倍。他們上了車。乞乞科夫的馬車同諾茲德廖夫和他姐夫坐的那輛馬車並排走著,於是三人一路上可以隨便亂說,諾茲德廖夫雇的那輛瘦馬拉的小破車緊跟慢趕地跟在後邊,波爾菲裡和狗崽坐在那輛車上。這三位旅伴閑嘮的內容對讀者來說並沒有多大意思,我們還是來交代一點兒諾茲德廖夫本人的情形,他在我們這部小說裡也許要扮演一個很重要的腳色呢。諾茲德廖夫大概會使讀者覺得有些面熟。這種人,大家見過的該不算少了。 他們被稱做機靈鬼,在童年和中小學讀書的時候就有好夥伴的美名,可是同時也常常會被人打得鼻青眼腫。他們的臉上經常帶著一種坦率、直爽而豪放的表情。他們見人自來熟,轉眼間就對你以「你」相稱。結成的友誼該是永世不渝的了,可是差不多經常發生這樣的事:新結識的朋友當天晚上在友好的宴會上就會交起手來。他們全是一些話匣子、酒鬼、魯莽漢,一些招人喜歡的人物。諾茲德廖夫三十五歲的時候,脾氣還跟他十八九、二十來歲時完全一樣:極愛吃喝玩樂。結婚也沒能使他有絲毫改變,何況妻子很快就到那個世界去了,撇下兩個孩子他根本不需要。 不過這兩個孩子由一個頗為漂亮的小保姆照管著。他在家裡無論如何也難得呆上一個整天。他那靈敏的鼻子可以嗅出幾十俄裡開外哪兒有大集市並且舉辦各種雜耍和舞會;他眨眼之間就會出現在那兒,在牌桌旁邊爭吵、鬧事,他同他那種人一樣,很有玩牌的興趣。我們從第一章裡已經知道,他玩牌的手法並非正大光明,他懂得各種搗鬼的竅門,因此玩來玩去最後常常就變成另一種玩法了:不是挨皮靴踢,就是讓人家在他那把濃密的非常漂亮的絡腮鬍子上狠拽一陣,因此有時候他就帶著半邊鬍子回家,而且殘留下的這半邊鬍子也變得相當稀疏了。但是,他那健康、豐潤的臉腮構造極好,再生能力極強,絡腮鬍子不久就會馬上長出來,而且長得甚至比原先的還要好。而最奇怪的是——大概只有俄國才會有這種事情,過不多久他又會重新跟掄拳痛打他的那些朋友聚在一起,而且見面時竟會若無其事,他們都不在乎。諾茲德廖夫在某種意義上可以說是一個亂世英雄。 任何一次集會,只要有他在場,不出一點兒亂子是不會罷休的。不管怎樣,亂子是要出的:不是憲兵把他架出大廳,就是他的朋友們不得不自己動手把他推出去。要是不出意外,也總要出點兒在別人身上絕不會出現的別的事情:他不是在酒巴裡喝得酩酊大醉,一味傻笑,就是信口胡說,順嘴撒謊,最後弄得自己也無地自容,他撒謊是毫不理會的:他會突如其來地說他有一匹蔚藍色的或者粉紅色的馬以及諸如此類的胡謅,弄得聽話的人只好對他說:「喂,老兄,你好象吹起大牛皮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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