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果戈裡 > 死魂靈 | 上頁 下頁
二〇


  你想想,如若不是克利科,是一種克利科·馬特拉杜拉,這意味著就是雙料克利科。他還給我們帶來一瓶法國蓬蓬酒。味道嗎?就象女人衣裳上的花結,說多香就有多香。我們喝得真舒服呀!我們走後,來了一位親王,派人到這個鋪子裡去取香檳,全市一瓶也沒有找到,因為全叫軍人喝光了。相信嗎,我一頓飯喝了十七瓶香檳!」

  「哼,你喝不了十七瓶,」黃頭髮回答道。「老實人說老實話,我喝了,」諾茲德廖夫答道。「隨你怎麼說,但我對你說,你連十瓶也喝不了。」

  「喂,我喝得了,可以打賭嗎?」

  「賭什麼?」

  「喂,就賭你在城裡買的那支獵槍吧。」

  「不願意。」

  「賭一下嘛,試一試!」

  「不行。」

  「一試,你的槍也就沒有了,就跟你沒有了帽子一樣。哎,乞乞科夫老兄,真抱歉你沒有來呀!我知道你一定會跟庫夫申尼科夫中尉呆一塊的。你們准會成為好朋友!他可跟檢察長和我們省裡那些吝嗇鬼大不相同,他們把每個銅板都看得跟命根子似的。我以為這部小說還不是普通賭,你想怎麼賭,他就陪你怎麼賭。哎,乞乞科夫,你來一次費什麼勁呢?真的,不來簡直像個牲口販子!吻吻我吧,心肝兒,我喜歡死你了!米茹耶夫,瞧,這就叫作緣份:他是我的什麼人,我又是他的什麼人?誰知道他是從那兒來的,但趕巧我就住在這裡呀……,老兄,我有過多少馬車呀,那時多闊。我去轉了一下輪盤:贏了兩筒化妝膏,一隻瓷碗和一把吉他;以後又轉了一次,上了當,搭上了六個盧布。你知道庫夫申尼科夫多喜歡吊膀子呀!我與他幾乎參加每一個舞會。有位女士打扮得花枝招展:滿身縐褶兒啊,花邊兒啊,什麼都有……

  我心裡直說:『真他娘的!』可是庫夫申尼科夫呢,他真有鬼道眼,往她身旁一坐,就用法語獻起殷勤來了……信嗎,他連普通婆娘都不願放過。他管這叫做嘗嘗野草莓。集市上送來各種上好的鮮魚和幹鹹魚脊肉。我幸好買了一塊幹鹹魚脊肉,趁著手裡還有錢的時候。你現在準備上哪兒去?」

  「去拜訪一個人,」乞乞科夫說。「哎,拜訪個什麼人,去他的吧!到我家去!」

  「不,不行,有事。」

  「哼,有什麼事!胡謅!」

  「真的有事,而且是更重要的事。」

  「我打賭,你在撒謊!你說說你去拜訪誰?」

  「拜訪索巴克維奇。」

  諾茲德廖夫一聽,嗤嗤地起來,笑得清脆響亮,露出滿口白糖一般的牙齒,臉腮上的肉顫顫巍巍地跳動著,只有精力旺盛、身體健壯的人才能這樣笑,挨著兩扇門、住在第三個房間的鄰居聽到這種笑聲也會被驚醒,瞪大著眼睛說一句:「這人發瘋啦!」

  「這有什麼可笑的?」乞乞科夫聽了這笑聲有點兒不高興地說。可是諾茲德廖夫仍然放聲大笑,一邊笑一邊說:「哎,饒命吧,真的,我要笑破肚子啦!」

  「沒有什麼可笑的:我答應過去造訪他嘛,」乞乞科夫說。「到了他那裡你會後悔死的,他是個吝嗇鬼!

  我瞭解你的脾氣,你要想去玩玩牌、喝瓶蓬蓬酒,那可就不對了。聽我說,老兄:讓索巴克維奇見鬼去吧,到我家去!請你吃最好的幹鹹魚脊肉!

  波諾馬廖夫這個機靈鬼點頭哈腰地說:『這是特意為您準備的;您走遍集市也找不到第二家有這種貨』,不過,他是個大騙子。我當面就對他說:『你和我們的包稅人都是頭號騙子!』這個靈敏鬼就知道捋著鬍子笑。我和庫夫申尼科夫每天都到他的鋪子去吃早飯。啊呀,老兄,忘了告訴你啦,我知道你準備糾纏我不放,不過,有言在先,給一萬盧布我也不賣。喂,波爾菲裡!「他走到窗前去叫自己的僕人,僕人從車裡往外拿什麼東西的時候順手割下了一塊幹鹹魚脊肉,一手拿著小刀,一手拿著麵包和那塊幹鹹魚脊肉在吃呢。」喂,波爾菲裡,「諾茲德廖夫說道,」把小狗崽兒抱過來!那狗崽兒真棒!「他轉身對著乞乞科夫補充道,」是偷來的,主人要命也不肯賣。我答應給他一匹栗色騍馬,記得吧,就是從赫沃斯特列夫手裡換來的那匹……「但乞乞科夫生平既未見過那匹栗色騍馬,也沒見過那個赫沃斯特列夫。「老爺!不想吃點兒什麼嗎?」這時老太婆走到他跟前說道。「不想吃。呵,老兄,我們喝的太痛快了!不過來杯酒吧。你們有什麼酒?」

  「茴芹酒,」老太婆答道。「好,那就來杯茴芹酒吧,」諾茲德廖夫答道。「給我也來一杯!」黃頭髮說。「劇院裡有個女戲子,唱歌如同金絲雀!

  庫夫申尼科夫坐在我旁邊,問道:『老兄,品嘗一下這個野草莓該不錯吧!』

  光雜耍攤兒,我看就有五十個。翻筋斗,一口氣翻了四個小時。」

  談到這裡,他從老太婆手裡接過酒杯,老太婆對他深深鞠了一躬,「喂,把它抱這兒來!」他看到波爾菲裡抱著狗崽進來了,嚷道。波爾菲裡跟他的主人一樣,也穿一件腰部打褶的半截大衣,但是上面的污垢多一些。「抱過來,放到地板上!」

  波爾菲裡把狗崽兒放到地板上,狗崽兒四條腿一伸,聞起地板來。「瞧這小狗兒!」諾茲德廖夫把它提起來用手抓著狗崽兒的脊背,說。狗崽兒發出一陣怪可憐的叫聲。

  「你可是沒有按照我的吩咐去做呀,」諾茲德廖夫轉身對波爾菲裡說,一邊仔細查看著狗崽兒的肚皮:「你忘了給它篦一篦?」

  「我給它篦過啦。」

  「那為什麼還有跳蚤?」

  「不知道。也許是放在車裡剛爬上去的。」

  「撒謊,撒謊,你根本就沒有篦;我看說不定是你這混蛋把自己身上的跳蚤拿到它身上去的。你瞧,乞乞科夫,你瞧,這耳朵長得非常好,用手摸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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