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果戈裡 > 死魂靈 | 上頁 下頁 |
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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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立刻把紙牌塞到他手裡,同樣他也有禮貌地鞠了一躬,把牌接過來。他們圍著鋪綠氈的牌桌坐下,一直坐到吃夜餐。象開始全神貫注地做一項重要工作一樣,都停止了一切閒談。郵政局長儘管是一個很愛高談闊論的人,可是就連他紙牌一經到手,臉上也立即擺出一副深沉的表情,下嘴唇裹起了上嘴唇,在打牌的全過程中始終沒有放。出大牌的時候,他總是用手使勁地敲著桌子,說一句什麼——如果出的是皇后,他就說:「神父的老婆娘,去吧!」如果出的是國王,他就說:「坦波夫的鄉下佬,去吧!」公證處長出牌的時候則說:「我揪這老頭的鬍子!我揪這婆娘的鬍子!」到打牌桌上的時候,一會兒會聽到這樣的話音:「噯!沒有別的出,聽天由命了,紅方塊出馬吧!「或者幾聲簡單的吵鬧 :「紅桃兒!蟲蛀的紅桃兒!黑桃兒!「或者」小黑桃兒!黑傢伙!發黑的小桃兒,「或簡單地喊一聲:「黑東西!「——這些渾名是他們在自己的圈子裡給各種花色的牌起的。牌打完以後,照例他們鬥起嘴來,聲音極高。 我們的來客也參加了鬥嘴,但他非常巧妙得鬥,使大家都看到他的嘴也沒有閑著,卻又感到他的話並不難聽。他從來不說「您出錯了牌」,而是說「蒙您錯出了牌」,「我有幸收了您的兩點」,等等。為了爭取對方更多地支持自己的觀點,他總是先遞過去鑲著琺瑯花紋的銀鼻煙盒,人們可以看到鼻煙盒底上的兩朵紫羅蘭,增添香味用的。上邊談到的兩個地主馬尼洛夫和索巴克維奇引起了來客的特殊關注。他馬上把叫公證處長和郵政局長到一旁,開門見山地打聽起這兩個地主的情況來。他向他們提出的幾個問題說明,他不單是好奇,而且是有深謀遠慮的,因為這兩個地主各有多少農奴,莊園的情況如何,他首先問清了,然後才問到這兩個地主的尊姓大名。他沒有用多少技巧就完全迷住了這兩個地主。地主馬尼洛夫,還根本不老,甜得象糖一樣的兩眼,總是眯縫起來笑。他已經對乞乞科夫喜歡得無以復加了。他久久地握著乞乞科夫的手,誠懇地邀請他賞光到他的離城裡只有十五俄裡遠的農莊作客。對此,乞乞科夫微微頷首、彬彬有禮地真誠地握著他的手答道,他不僅非常樂於從命,而且認為這是他至高無上的責任。 索巴克維奇也簡練地插了一句「也請光臨敝舍」,兩腿靠攏腳跟。他腳上穿著那麼大的很難找到有誰的腳能正好穿上的一雙皮靴,特別是如今大力士在俄國也開始絕種的時候。第二天,乞乞科夫到警察局長家應邀赴宴並參加晚會。從飯後三點鐘坐下打牌,一直打到下半夜兩點。他在那裡又結識了地主諾茲德廖夫,一個極為活潑三十來歲的人,三四句談話以後,就開始對他以「你」相稱。跟警察局長和檢察長,諾茲德廖夫也很親熱以「你」相稱,但是,坐下玩大賭注時,警察局長和檢察長卻非常留心觀察他吃掉的牌,並且差不多注視著他打出的每一張牌。次日,乞乞科夫參加了公證處長家的晚會,穿著略有油垢的便袍處長迎接賓客,雖然客人中有兩位什麼人的太太。以後,他又參加了副省長家的晚會,出席了包稅人舉行的大宴會,出席了檢察長舉行的規模雖小,耗資卻很大的小宴會——出席了商會會長在做完日禱之後舉行的一次便酌——雖說便也能抵得上一次宴會了。 一句話,在客店裡他連一個小時也沒有閑呆過,回來他只是為了睡上一覺。他很善於迎合這位來客,處處顯出他是個經驗豐富的社交老手。他無論談論任何問題都能奉陪,談起養馬場,他也能跟你談養馬場;說到好狗,一些頗有見的看法他也能發表;議論稅務局追查的案件,他也能表明對司法界內幕自己也並非無知;閒談檯球——他在檯球方面也不外行;講到慈善事業,他也能對慈善事業發表一通很好的看法,眼裡甚至還噙著淚花;提到造酒——在這方面他也很在行;聊到海關稽查和官吏的時候——他評論得好象自己就在海關當過稽查和官吏。他舉止穩重,談吐溫文爾雅,說話的聲音既不大也不小,恰到好處。特別值得稱道一句話,他不管從哪方面看,都是一個很禮貌的人。所有的官員對這位新客的光臨都感到高興。省長感到他是一個忠君愛國之士;檢察長認為他是個實幹家;公證處長認為他是個知識淵博、德高望重的人;憲兵上校認為他是個學富四海的人;警察局長認為他是和藹可親的知識淵博的人;警察局長太太認為他是個非常可親、極其隨和的人。 就連索巴克維奇平日很少說人好話的,那天從市內很晚回到家裡脫了衣服,躺在瘦削的太太身邊以後,也會對太太說:「心肝兒,今天我參加了省長公館的晚會,還在警察局長家裡吃了一頓飯,結識了六品官帕維爾·伊萬諾維奇·乞乞科夫:真是一個招人喜歡的人!」他的太太的答覆是:「哼」了一聲,並踢了他一腳。這些全市對來客形成了這樣一些極好的觀點,一直保持到客人的怪癖和他所從事的企業活動(外省人稱之為怪),差不多使全市陷入大惑不解的境地。讀者在下文中便可知明白,關於他所從事的企業活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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