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高爾斯華綏 > 福爾賽世家·出租 | 上頁 下頁
四二


  「我很喜歡你;不過我不喜歡你的父親;從來就不喜歡。這不妨坦白告訴你。」

  「你下來專為告訴他這句話嗎?」

  瓊大笑。「不是;我下來是看你的。」

  「多謝你的盛意。」

  這孩子很會招架。

  「我比你年紀大一倍半,」瓊說,「可是我很同情。可恨是我不能做主。」

  女孩子又笑了。「我還以為你會告訴我呢。」

  這孩子真是一點兒不放過!

  「這不是我的秘密。不過我看看有沒有什麼辦法可想,因為我認為你和喬恩,他們都應當告訴。現在再見。」

  「你不等爹回來見見嗎?」

  瓊搖搖頭。「我怎樣到達河那邊呢?」

  「我劃你過去。」

  「你記著,」瓊說,人衝動起來,「下次你上倫敦來,可以來看看我。這是我的住址。我晚上一般都招待一些年輕客人。不過我覺得用不著讓你父親知道你來。」

  女孩子點點頭。

  瓊看著她把小船劃過河,心裡想:

  「她非常之美,而且身個也長得好。想不到索米斯會有這樣漂亮的女兒。她跟喬恩正好是一對。」

  這種撮合的本能,由於瓊自己始終沒有得到滿足,始終在她的心裡作怪。她站在那裡望著芙蕾劃回去;女孩子放下一支槳向她招手道別,瓊就懶懶地在草地和河岸之間向前走去,心裡感到一種惆悵。青春找青春,就象蜻蜒相互追逐,而愛情就象日光一樣把他們照得暖洋洋的。而她自己的青春呢!那是多年以前了——當菲力和她——可是此後呢?什麼都沒有——沒有一個是她真正中意的。

  因此她的青春就這樣完全虛度了。可是這兩個年輕的人兒,如果真如好麗堅決說的,也如她父親和伊琳,以及索米斯好象非常害怕的那樣,真正相互愛上,這要碰上多大的麻煩。多大的麻煩,多大的障礙啊!瓊的為人一向就主張一個人要的東西總是比別人不要的東西更加重要,現在那種嚮往未來,和鄙視過去的積極原則在她心裡又活躍起來。她在河邊上溫暖的夏日寂靜中賞玩了一會兒水蓮和楊柳,和水中魚躍,嗅著青草和繡線菊的香氣,盤算著怎樣一個法子逼使大家都獲得快樂。喬恩和芙蕾!這兩個可憐蟲——兩個羽毛未豐的可憐蟲!可惜啊可惜!總該有個辦法可想吧!一個人總不能就這樣算了。她向前走去,到達車站時又是熱又是生氣。

  那天晚上,仍舊抱著直接行動的死心眼兒——這使許多人都避開她——她告訴父親說:

  「爹,我去看了小芙蕾來。我覺得她很惹人疼。埋頭不問總不是好辦法,你說呢?」

  喬裡恩吃了一驚,把手裡的大麥湯放下,開始撚起麵包屑來。

  「好象你做的就是好辦法?」他說。「你知道她是誰的女兒?」

  「能不能過去的就算埋葬了呢?」

  喬裡恩站起身來。

  「有些事情是永遠埋葬不了的。」

  「我不同意,」瓊說。「阻礙人類一切幸福和進步的就是這個。爹,你不懂得時代。過了時的東西是沒有用的。你為什麼認為喬恩知道母親的事情就這樣不得了呢?現在誰還來注意這種事情?現在的婚姻法還是和索米斯不能跟伊琳離婚時一樣,所以你只好插一手。我們進步了,婚姻法並沒有;因此誰也不去理它。結婚而沒有一個正正經經的擺脫機會只是一種蓄奴制度;而人是不應當把對方當作奴隸的。如果伊琳破壞這種法律,這有什麼關係?」

  「這個我也不想跟你爭辯,」喬裡恩說,「不過跟你說的毫無關係。這是人的感情問題。」

  「當然是的,」瓊叫,「那兩個年輕小東西的感情問題。」

  「親愛的,」喬裡恩說,微微有點發毛,「你簡直是胡說。」

  「我並不。如果他們出於真正相愛,為什麼要為了過去的事情弄得不快樂呢?」

  「過去那個事情你沒有身受過。我通過我妻子的心情才領會到;也通過我自己的腦子和想像,這只有愛情專一的人才能領會到。」

  瓊也站起身,開始徬徨起來。

  「如果,」她忽然說,「她是菲力普·波辛尼的女兒,我還可以瞭解你一點,伊琳愛過他,從沒有愛過索米斯。」

  喬裡恩發出一聲長籲——就象意大利農婦趕騾子時發出的那種聲音。他的心臟開始跳動得很厲害,但是他毫不理會,完全被感情攪昏了。「這表明你簡直不懂得。如果過去有過愛情,我就不會在乎,而且喬恩,以我所知,也不會在乎。可恨的就是這種沒有愛情的結合,那簡直是殘酷。這個人從前佔有喬恩的母親就象他買的黑奴一樣,而這個女孩子就是他的女兒。這個冤仇是埋葬不了的;你也不必費力,瓊!這等於要我們看著喬恩和過去霸佔喬恩母親的人的血肉聯合起來。這事用不著吞吞吐吐的,完全講明白倒好。現在我不能再講話了,否則我這個地方就要害得我整夜不能睡。」他用手按著胸口,轉過身去不理會女兒,站在那裡憑眺泰晤士河。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