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高爾斯華綏 > 福爾賽世家·出租 | 上頁 下頁 |
三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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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是大半晌的沉默,後來芙蕾開口說:「這是梅登海了;等著,約翰!」火車停下來。剩下的一個客人下去了。芙蕾把窗簾拉下。「快!」 她叫。「頭伸出去。儘量裝出兇惡的樣子。」喬恩擤一下鼻子,做出橫眉豎目的神氣;有生以來,他從沒有顯得這副模樣過!一位老太太縮了回去,一位年輕太太正來開門。門柄轉過去,可是門開不開。火車動了,年輕太太三腳兩步跳上另一車廂去了。 「好運氣!」喬恩叫。「門塞著了。」 「是啊,」芙蕾說;「我拉著門不放的。」 火車開動了,喬恩跪了下來。 「當心過道裡有人,」她低聲說;「——快點起來!」 她吻了他。這一吻雖則只有短短的十秒鐘,可是喬恩的靈魂已經出了竅,而且飛出去很遠很遠;等到他重又對著那個故作端莊的人兒坐著時,他的臉色就象死人一樣。他聽見她歎口氣,這在他簡直是有生以來聽到的最可貴的聲音——清楚地說明他在她心裡的地位。 「六個星期並不太長,」她說;「只要你在那邊保持冷靜,而且好象不想我的樣子,你很容易六個星期就回來了。」 喬恩抽了口氣。 「要叫他們相信,喬恩,這是最最要緊的事,你懂嗎?如果你回來時,我們還是和從前一樣要好,他們就會真正著急起來。可惜你去的不是西班牙;爹說,馬德裡有一張戈雅的畫,裡面一個女孩子就象我。不過並不是我——我們有一張摹本呢。」 喬恩覺得象一道陽光透過雲霧。「我就改上西班牙去,」他說,「媽不會反對的;她從沒有去過西班牙。而且爹認為戈雅很不錯。」 「哦!對了,他是個畫家——是嗎?」 「只畫水彩畫,」喬恩說,老老實實的。 「到了雷丁之後,喬恩,你先出站,到凱弗山姆水閘那邊等我。我把車子打發回家,然後我們沿著拉纖的小路走回去。」 喬恩感激地抓著她的手,兩人默默坐著,完全忘掉世界,只用一隻眼睛瞄著過道裡。可是火車現在像是加倍快了起來,車子的聲音簡直完全浸沒在喬恩的歎息裡。 「我們快到了,」芙蕾說;「那條拉纖的小路非常顯眼。再來一個吧!唉!喬恩,不要忘記我。」 喬恩用接吻回答她。不多一會,一個(如果有人在場看見的話)滿臉通紅、神色倉皇的青年——據人說——從火車上跳下來,急急忙忙沿著月臺走去,一面向口袋裡去摸車票。 等到她在凱弗山姆水閘走過去一點的地方和他重又會面時,他已經經過一番努力,相當顯得自如了。如果非要分手不可的話,他決不作出兒女態!明媚的河上吹來了一陣清風,把柳樹葉的背面翻起向著太陽,帶著輕微的蕭蕭聲隨在兩人後面。 「我告訴我們的車夫,說我暈車,」芙蕾說。「你出站時神情很自然嗎?」 「我不知道。怎麼叫自然?」 「你要裝得極端快活,這在你就叫做自然,我第一次看見你時,覺得你跟別人完全不一樣。」 「我看見你時,也完全是這樣想法。我立刻知道我決不會愛上第二個人了。」 芙蕾大笑。 「我們的年紀太輕了,有點不象話。兩小無猜的愛情現在已經過時了,喬恩。而且,這種愛情非常浪費。你想,如果不這樣的話,你會過得多有意思。你還沒有自立呢;真是可惜得很。現在又有了我。怎麼辦!」 喬恩弄得莫名其妙。在他們就要分手的當兒,她怎麼能講出這種話來? 「你假如是這樣想法,」他說,「我還是不去的好。我去告訴媽,說我應當努力工作。世界上是這種情形!」 「世界上是這種情形!」 喬恩雙手插進褲袋裡。 「可是的確如此,」他說;「你想想那些餓得快死的人!」 芙蕾搖搖頭。「不來,不來,我從不,從不讓自己白白的吃苦頭。」 「白白的!可是情形實在太糟了,一個人當然應當出點力。」 「哦!對了,我全知道。不過你救不了那些人,喬恩,他們全沒出息。東邊扶起來,西邊又倒。你看看他們,一直都大批大批地死掉,可是仍舊你爭我奪,爾虞我詐的。全是白癡!」 「你替他們難受嗎?」 「唉!難受是有的,不過我不打算替他們擔憂。這沒有好處。」 兩個人都默然無語,這是第一次相互看出對方的性情來,所以都有點徬徨不安。 「我覺得人都是畜生和白癡,」芙蕾執拗地說。 「我覺得他們是不幸的,」喬恩說。這情形就象兩個人吵過嘴似的——而且是在這樣一個嚴重關頭,因為眼看著走到這條柳岸最後的一個口子時,他們就要分手了。 「好吧,你去幫助你那些不幸的人去,不要再想我。」 喬恩站著不動。前額上冒出汗珠,手足都在抖。芙蕾也站著不走,皺著眉頭看河。 「我一定要有個信仰,」喬恩說,人有一點難受;「上天生我們全指望我們過得幸福。」 芙蕾大笑。「是啊;而且你如果不當心的話,恰恰就不會過得幸福。不過也許你對幸福的看法就是使你不幸。當然,有不少人都是這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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