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高爾斯華綏 > 福爾賽世家·出租 | 上頁 下頁
一一


  不錯,他幸而並不是法國人!他給她扣好衣服後摔一下手,同時說:「這兒開得太低了,」說完就走到門口,打算避開她到樓下去找芙蕾。

  安耐特停一下手裡的粉撲,意想不到地突然說:

  「你真粗鄙!」

  這話他懂得——他有他的緣故。她第一次用這句話時,他還當作她是說「你真是個開小店的」!後來弄清楚以後,簡直有點啼笑皆非。他對這句話很氣憤——他並不粗鄙!他如果粗鄙的話,隔壁房間那個傢伙,早上漱口的時候聲音總是那麼難聽,又怎麼說呢?還有樓下大廳裡那些人,一開口總是鼓足嗓子使全世界都聽得見,認為這就是教養,這又怎麼說呢?滿口的胡說八道!說她的後頸開得太低了,就是粗鄙!本來是粗鄙!他話也不答就走了出去。

  他從另外一頭走進樓下大廳,一眼就看見芙蕾還是坐在原來地方;腿蹺著,一隻穿著絲襪和灰色鞋子的腳緩緩蕩著,足見她正在遐想。一雙眼睛也看得出來——她的眼睛有時候就顯出這種迷惘的神情。後來,忽然間她又會如夢方醒,重又象猴子一樣活潑,一樣亂起來。她而且懂得那樣多,那樣有主意,而年紀還不到十九歲。那個可惡的新名辭怎麼講的?瘋姐兒!吱吱喳喳的,腿子也露出來——不成話說的年輕女人!糟的簡直是魔鬼,頂好的也只是泥塑的天使。芙蕾決不是瘋姐兒,決不是那種滿嘴俚語、沒有教養的女子。

  然而她執拗得真可以,而且那樣豪興,就是要享受一下生活。享受一下?這句話並不使索米斯產生清教徒的憂慮;但卻產生和他自己氣質相近的憂慮。他一直擔心明天會享受不了這麼多,以致今天不敢享受。現在看見女兒這樣今日不知明日事,他覺得簡直可怕。她坐在椅子上那個派頭就說明這一點——她象在做夢。他自己從來不做夢——做夢是做不出名堂來的;不知道她這是遺傳的哪一個!肯定不是遺傳的安耐特!不過安耐特做女孩子時,在他纏著她的那些日子裡,也曾有過一種花枝招展的神氣。現在可沒有了!

  芙蕾從椅子上站起來——舉動又快又亂,一屁股坐到一張書桌前面,急急忙忙拿起信紙和筆就寫,好象信沒有寫好以前連呼吸都來不及似的。忽然間她看見了索米斯,臉上急切的失魂落魄神情消失了。她微笑地向索米斯飛一個吻,做出一副好看的樣子,仿佛有點迷惑,又有點厭煩。

  哼!她真「精細」——「精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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