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高爾斯華綏 > 福爾賽世家·騎虎 | 上頁 下頁
五三


  「是她發脾氣的;我並沒有發脾氣。」

  「去吧。」

  「那麼你也去,爺爺。」

  「好吧——就這一次。」

  兩個人手攙手走了。

  在這裡,那些史各特的小說,拜倫的詩集,吉朋的《羅馬帝國衰亡史》和亨波爾特的《宇宙論》,和火爐板上面的那只銅像,和那張油畫名作《落日中的荷蘭漁船》,都仍舊象命運一樣一點沒有移動,而且就算有什麼改變的地方,室內仍舊好象有個老喬裡恩坐在那裡,在大圈椅上蹺著大腿,鼓出的額頭,深陷的眼睛,嚴厲地在看《泰晤士報》。一對孫男孫女就在這時來到書房裡。喬裡先說:

  「我在公園裡看見你跟那個傢伙在一起。」

  看見她兩頰漲得飛紅,自己稍稍感到滿意;她應當覺得慚愧!

  「怎麼?」她說。

  喬裡吃了一驚;他指望的比這句回答要多些,或者更少些。

  「你知道,」他鄭重地說,「他上學期叫過我親波爾派?我而且跟他打過架。」

  「哪個勝?」

  喬裡想說:「我本來可以勝的,」可是覺得不值得說。

  「你聽我說!」他說:「你這是什麼意思?什麼人都不告訴?」

  「我為什麼要告訴人?爹也不在家裡;我為什麼不能跟他騎馬?」

  「有我可以跟你去騎馬。我覺得他是個沒出息的小混蛋。」

  好麗氣得臉上雪白。

  「他不是。你不喜歡他只能怪你自己。」

  她掠過哥哥走了出去,留下他一個人瞪眼望著那只龜殼上面的維納絲銅像,這銅像剛才被他妹妹戴軟氈騎馬帽的一頭烏髮遮著。他心裡怪不好受,人有點撐不住,覺得威風掃地。他走到維納絲面前,木木然察看那只烏龜。為什麼他不喜歡法爾·達爾第呢?他也說不出來。上一輩的事情他完全不清楚,僅僅知道十三年前由於波辛尼對瓊不忠實,愛上了索米斯的妻子,兩家隱隱有那麼一段仇隙;他對法爾的情形一無所知。他就是不喜歡法爾。

  不過問題是:他怎麼辦才是呢?法爾·達爾第是一個堂房表弟。可是這並不是說好麗就可以跟他過從。可是把他适才碰見的事情聲張出去又不是他的為人。在這樣進退為難時,他走到那張皮圈椅面前坐下,蹺上大腿,坐在圈椅上,眼睛望著長落地窗外面的那棵老橡樹,枝條那樣茂盛然而還沒有發葉子;天色暗下來,那棵橡樹逐漸暗成印在暮色中的一塊深黑色的圖形了。

  「爺爺啊!」他胡亂想著,把表掏了出來。他看不見時針,可是他把打簧按開。「五點鐘了!」這是他祖父第一只有殼面的金表,多年來已經用得油光刷亮——所有的花紋全磨平了,而且跌了許多凹印子。打簧聲就象從當年那個黃金時代發出來的小小聲音;那是他們從倫敦聖約翰林第一次到這所房子裡來——跟著祖父坐著他的馬車下來的,而且幾乎立時就愛上了這些大樹。自己爬到樹上,爺爺在樹下面澆那些繡球花床!怎麼辦呢?告訴爹叫他趕快回家嗎?把心裡話告訴瓊嗎?不過她這人太——太性急了!不管它,一切聽天由命!反正假期就要完了。上倫敦去找到法爾,警告他不要來!可是怎樣弄得到他的地址呢?好麗是不會告訴他的!真是千頭萬緒,就象墮入五里霧裡一樣!他點起一支香煙。香煙吸了一半時,他的眉頭松了下來,簡直就象一隻老年人的枯手在他額上輕輕撫摸過似的;而且耳朵裡好象有人在低聲說:「不要動;你要待好麗好,待她好,乖乖!」喬裡深深歎口氣,心情平靜下來,把煙從鼻孔裡呼出去。

  可是在樓上自己房間裡,好麗卸掉騎裝,仍舊眉頭深鎖。嘴唇形成的動作仍舊是那兩句話,「他不是——他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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