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高爾斯華綏 > 福爾賽世家·有產業的人 | 上頁 下頁
八五


  索米斯接著走上審訊廂。他的整個外表都非常之鎮定。蒼白的臉上,鬍子剃得精光,眉心一條縫,嘴唇閉攏,神情傲慢得恰如其分;衣服整潔,可是並不顯眼,一隻手戴了手套,看上去很整齊,另一隻手沒有戴。回答陪審官發問時的聲音稍微低一點,可是十分清晰。在審訊之下,他提出的作證聽上去就象不想多說的派頭。

  「他不是提到『全權作主』這個字眼嗎?」

  「沒有。」

  「這是什麼說法!」

  他用的字眼是「根據這封信的條件『全權作主』。」

  「他認為這是英國話嗎?」

  「是英國話!」

  「他這樣說是什麼意思呢?」

  「就是這個意思!」

  「他難道不認為這句話是自相矛盾嗎?」

  「不矛盾。」

  「他是一個愛爾蘭人吧?」①

  ①謂專講自相抵觸的話。

  「不是。」

  「他是個受過教育的人嗎?」

  「是的!」

  「然而他堅決認為可以這樣說嗎?」

  「可以。」

  在這一串以及其他許多的訊問當中——問來問去總是回到那個「很微妙」的一點上來——詹姆士自始至終都坐在那裡,手放在耳朵邊用心聽著,眼睛緊盯著自己兒子。

  他為他感到驕傲!他不由而然感覺到,在同樣的處境,他自己就忍不住要多回答幾句,可是他從心裡告訴自己這種不想多說的派頭正是最恰當沒有了。可是,當索米斯緩緩轉過身,神色不改地走下審訊廂時,他卻如釋重負地歎了一口氣。現在輪到波辛尼的辯護士向法官申辯了;詹姆士加倍凝神起來;他在法庭裡再三搜尋,看看波辛尼是不是在哪兒躲著。小姜克利開始時相當慌張;波辛尼沒有到庭使他的處境很是尷尬。因此他竭力把波辛尼不出庭這件事說得對於自己有利。

  他非常之擔心——他說——他的當事人已經出了事情。他滿指望波辛尼先生出庭對質的;今天早上派人到他的事務所和他的家裡找他(他明知道事務所就是家,但是覺得還是不說為妙),可是哪兒也找不到;這個徵兆他認為非常不妙,因為他知道波辛尼先生急於要出庭對質的。不過,他的當事人並沒有委託他申請延期,既然沒有這種委託,他的職責就只有前來出庭。他有把握說,而且他的當事人,如果不是為了某些不幸的原因不能出庭,也會支持他的看法,就是象「全權作主」這種名詞是不能用什麼附加語加以限制、拘束或者取消的。不但如此,他還要進一步指出,從這封信裡可以看出,不管福爾賽先生在供詞中怎樣說法,他對自己建築師指定的或者執行的工程,事實上從來沒有想到加以否認。肯定說,被告就沒有料到福爾賽先生會加以否認,如果料到的話,他就決計不會,如他在信上表示的,從事于這項工程。這是一項極其精細的工程,真是小心翼翼,慘淡經營,所以如此,全為了迎合和滿足福爾賽先生的苛求,因為他是個賞鑒家,同時又富有——一個有產業的人。他,薑克利自己,對這一點非常憤激,而且由於憤激,他的言詞可能過於偏激,就是這件控訴案是最最不合情理,最叫人意想不到,簡直是史無前例的。他為了職務關係,曾經親自去看過那所漂亮房子,如果庭上也有機會去親自勘察一下,看看他的當事人設計的那些精緻的美麗的屋內裝修,敢說庭上決不會容忍這種逃避法律責任的大膽企圖,這樣說一點不過火。

  他拿起索米斯通信的抄件,輕描淡寫地提到「波瓦盧控訴白拉斯地德水泥公司」的案子。「很難說,」他說,「這件案子的判決是根據什麼;總之,我認為,這對於我和我的對方都同樣可以援引得上。」他接著就那個「很微妙」的論點詳詳細細駁了一通。儘管態度極端恭謹,他認為福爾賽先生這句話本身就不生效力。他的當事人並非富有,這件事情對他的關係非常之大;他是個很有才氣的建築師,他在建築界的聲名,這一來,顯然要受到影響。他在結束時並且向法官呼籲——有點近於說情——要他做一個藝術愛好者,保護藝術家們,不讓他們受到資本家有時候的——他說有時候——殘酷的剝削。「如果有產業的人全象這位福爾賽先生,」他說,「可以隨便拒絕負擔,並且聽其拒絕負擔他們在契約上應履行的責任,藝術家還有什麼保障嗎?」.現在如果他的當事人最後能趕來出庭的話,就請他出來作證。

  庭丁把菲力普·拜因斯·波辛尼的名字叫了三遍,那聲音帶著異樣的憂鬱在法庭和回廊上迴響著。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