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高爾斯華綏 > 福爾賽世家·有產業的人 | 上頁 下頁 |
五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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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戶人家有些人遲早總會受到某種衝動的驅使,上紋章局去打聽;斯悅辛也是由於這種驅使有一次跑到紋章局去;局裡的人告訴他,他跟那有名的福爾席肯定是同宗,而這個家族的族徽是「黑底紅線,右邊三顆帶鉤」;這樣說當然是希望他能採用。 可是斯悅辛並沒有採用;不過問清楚族徽上首的徽飾是一隻「原色雉雞」和一句箴言「賜福爾席」之後,他就把雉雞用在自己的馬車上和①這兩張椅子一張當是安姑太生前坐的,一張是悌摩西坐的,但是他從不下樓,所以等於沒有人坐。 馬夫的紐扣上,在自備的信紙上印上雉雞和那句箴言。至於那個族徽他只是藏在肚子裡,一半是因為自己並沒有付錢,把來畫在馬車上未免太招搖了,而他就恨招搖,一半也因為他跟國內任何講究實際的人一樣,對於自己不懂得的東西私心裡都不喜歡而且瞧不起——他覺得這個「黑底紅線,右邊三顆帶鉤」令人太難捉摸了,誰也會如此。 可是局子裡人當時告訴他,只要他付費,他就有資格採用,這句話他永遠記得,而且使他更加肯定自己是個士紳。不知不覺之間,族中其他的人也採用這個雉雞起來,有幾個比較認真的還採用了那句箴言;可是老喬裡恩不肯用那句箴言,說是胡鬧——在他看來,毫無一點意義。 這個徽飾究竟是起源於哪一個偉大的歷史事件,那些老一輩子的人也許心裡明白;可是碰到人追問起來時,他們卻慌慌張張說是斯悅辛不知怎樣找來的,撒謊誰都不肯,他們都有個感覺,好象只有法國人和俄國人才撒謊。 在小一輩中間,這件事情都諱莫如深,誰也不肯提;他們既不想傷長輩的心,也不想使自己顯得可笑;他們只是採用了這個徽飾. 「不,」斯悅辛說,「他有一次親眼看見過;肯定說,伊琳對待那個小『海盜』或者波辛尼——不管他叫什麼——的態度和伊琳對待他自己的態度絲毫沒有兩樣;事實上,他要說.」不幸這時候佛蘭茜絲和尤菲米雅走了進來,談話只好中止,因為這類事情當著年輕人是不宜於談論的。 不過斯悅辛雖則在自己剛講到要緊關頭時被人打斷,心裡微微感覺不快,不久又變得和氣起來。他相當喜歡佛蘭茜絲——族中人都叫她佛蘭茜。她很機伶,他們告訴他,說她靠自己那些曲子還賺了不少的花粉錢呢;他說這就是她聰明的地方。 他對自己對於女子採取一種開明態度相當得意,認為女子為什麼不可以畫點畫,或者作作曲子,甚至於寫本書,尤其是還能靠這上面賺點錢用用的話;完全可以——免得她們胡鬧。她們又不是跟男子一樣的!「小佛蘭茜,」人家通常都這樣帶玩帶笑地挖苦她,是一個重要人物;單單作為福爾賽家人藝術見解的一個常例看,她也是重要的。她其實並不「小」,個子相當的高,福爾賽家的深色頭髮,再加上灰色的眼睛,使她看上去頗具有所謂「凱爾特人的面孔」。她寫的歌曲都是這類的名目,象《喟然的歎息》,或者《母親,在我死之前吻我罷,母親》,裡面的疊唱就象讚美詩似的: 在我死之前吻我罷,母親; 吻我罷——吻我罷,啊,母親! 吻啊!吻我罷——在——我—— 在我死之前吻我罷,母——母——親! 歌詞都是她自己寫的,此外還寫些詩。高興的時候,她還寫些華爾滋舞曲,其中有一首叫《坎辛登旋舞》的在坎辛登區差不多到處都唱,裡面有一個地方的頓挫很好聽,是這樣子: 很別致的。還有她那些《給小朋友之歌》,既有教育意義,又風趣,尤其是《祖母的鯛魚》那一首,還有那只短歌叫做《一拳把他的小眼睛打青》,簡直象預言一樣充滿了當時新興的帝國精神。 這些歌曲哪一家出版社不要,有些雜誌象《高尚生活》和《閨秀指南》都大為捧場:「又是一支佛蘭茜·福爾賽小姐的輕快歌曲,珠圓玉潤,盪氣迴腸。我們自己都感動得又是啼又是笑。福爾賽小姐肯定是有前途的。」 佛蘭茜天生就是一個真正的福爾賽性格,所以一心一意只交像樣的人士——那些寫文章捧她的人,口頭上宣傳她的人,和交際場中的人——心裡永遠記著要在什麼場合才賣弄一下風情,眼睛一直留意她歌曲的價格穩步上升的情況;這在她心目中就是代表前途。她就是這樣使自己普遍受到尊重。 有一次,她因屬意一個人情緒有點激動——原因是羅傑一生中全力從事收集房地產的結果使自己唯一的女兒也染上收集愛情的嗜好了——就改寫起偉大真實的作品來,選擇了給小提琴演奏的長曲形式。這是她許多創作中唯一使福爾賽家人感到不安的一首。他們立刻就想到恐怕賣不掉。 羅傑對自己有這樣一個聰明的女兒相當喜歡,而且時常跟人提起她替自己賺了不少零用錢,可是聽見這只提琴長曲大不高興。 「這樣糟糕的東西!」他稱這只曲子。原來佛蘭茜向尤菲米雅借了小佛拉幾阿萊第來,在王子園的客廳中演奏了一次。 事實上,羅傑的話是對的。是糟糕,但是——氣人的是,這種東西還賣不出去。凡是福爾賽之流都懂得,糟糕的東西只要賣得出去就一點不糟糕——談不上是糟糕。 然而,儘管這些人頭腦清楚,要看賣多少價錢來定一件藝術品的價值,福爾賽家有些人卻不禁替佛蘭茜惋惜,覺得她寫的都不是古典音樂;比如說,海絲特姑太就是一個,她一直都是喜歡音樂的。她而且覺得佛蘭茜寫的詩也不行;不過,誠如海絲特姑太說的,近來簡直看不見有人寫詩了;所有的詩都只是些「輕鬆的小調」。沒有人能夠寫出象《失樂園》或者《卻爾德·哈洛爾德》①之類的東西;這兩首詩隨便哪一首都使你感覺到真正是在讀詩。不過,佛蘭茜有點事情做做也是好的;別的女孩子花錢買這個買那個,她卻在賺錢!所以海絲特姑太和裘麗姑太一直都歡喜聽她談最近自己作的曲子的價錢又被她抬高了。 這時候她們正在聽她談,斯悅辛也在聽,不過他坐著假裝沒有在聽,因為這些年輕人講話講得非常之快,而且咕嚕咕嚕地,他簡直聽不出談些什麼! 「我真不懂得,」史木爾太太說,「你怎麼做得出來。我永遠沒有這樣老臉厚皮!」 佛蘭西淡然一笑,「我寧可跟一個男子打交道,不跟一個女人。女人都太精明!」 「親愛的,」史木爾太太叫出來,「我敢說我們並不精明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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