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高爾斯華綏 > 福爾賽世家·有產業的人 | 上頁 下頁
二八


  第一卷 第八章 房子的圖樣

  一般都公認,福爾賽家所有的人都有個殼,就象那個用來做土耳其軟糖的極端有用的小動物一樣,換句話說,他們都有個窩;如果沒有個窩,就沒有人認得他們。這個窩包括禮節、財產、交遊和妻子;他們經過世界上時,這些也跟著他們動著,而這個世界上還有千千萬萬的人也象福爾賽家人一樣,都有自己的窩。一個福爾賽家人沒有一個窩,就成為不可想像的事情——就象一本沒有佈局的小說,這種,人都知道,只能算反常狀態。

  在福爾賽家人眼中看來,波辛尼擺明就是沒有個窩的;世界上是有這等樣人,一生一世就是在不屬￿自己的禮節、財產、交遊和妻子中間度過;波辛尼就是這種稀有而不幸的人。

  波辛尼在史龍街的兩間房——在最高一層——顯然夠不上福爾賽家的派頭——房子外面釘了一塊牌子,寫著「菲力普·拜因斯·波辛尼,建築師事務所」。事務所之外並沒有一個起坐間,只用簾子隔開一大塊凹進去的地方來擋起他那些生活必需的東西——一張榻子、一張沙發椅、煙斗、威士忌酒瓶、小說、拖鞋等等。事務所這一部分是一般的陳設;一口沒有櫃門的格子櫥、一張圓橡木桌子、一個可以折起來的洗臉架、幾張硬椅子、一張大寫字臺,上面滿是圖畫和圖樣。瓊曾經有兩次由他的姑母陪著上這裡來吃過茶。

  算來後面還有一間臥房。

  據福爾賽家人所能肯定得了的,波辛尼的收入不外兩筆常年顧問費,二十鎊一年,再加上一點零零星星的收入;此外比較談得上來的就是他父親遺留給他的每年一百五十鎊的收入。

  風聞到的關於他父親的情形就不大妙了。好象在林肯州鄉下當過醫生,原籍是康渥爾,外表長得很漂亮,拜倫式的脾氣——事實上在當地是個有名人物。波辛尼的姑父拜因斯——就是拜因斯·畢爾地保建築公司的那個拜因斯——雖則不姓福爾賽,倒是個福爾賽的性格;他對於自己的舅兄也覺得沒有什麼值得一說的。

  「一個怪人!」他常說:「談起三個大兒子來,總是說『好人,但是無聊』;這三個大兒子在印度擔任公職,全都混得很好!他唯一歡喜的就是菲力普。我常聽他講些怪透的話,有一次跟我說:『老弟,切不要讓你那個糟糕的老婆知道你肚子裡的事!』可是我並不聽他說;不是我這樣的人!他是個怪物!常跟菲力說:『孩子,你活著象不象個上等人,沒有關係,死一定要死得像樣!』所以他自己下葬時就穿了一套長外褂,圍了一條緞子圍巾,還插上一根鑽石別針。的確少見,我可以跟你們說!」

  談到波辛尼本人時,拜因斯倒還抱有好感,稍微帶點憐憫的口氣:「他有他父親那一點點拜倫脾氣。不相信,你看他脫離我的公司,丟掉多麼好的機會;帶了一個背包就那樣子跑出去六個月,為的什麼呢?——為了研究外國建築——外國的!他指望什麼用呢?現在你看他——一個聰明的年青小夥子——一年連一百鎊都賺不了!這次訂婚在他是從來沒有過的好事;可以有點約束,不至再胡來一氣;他就是那種整天睡覺、整夜不睡的人,就因為做事沒有條理;可是人並不胡搞——一點點都不胡搞。老福爾賽是個闊人啊!」

  在這時期,瓊時常上拜因斯住在郎地司街的家裡去;他對待瓊極端的親熱。

  他總跟她說,「索米斯先生真是個做生意的好手;他這所房子叫菲力普造真是再好沒有了;」「我的好小姐,目前你可不能指望跟他時常見面呢。為他的好——為他的好啊!年青人總得圖個出頭。我在他這樣年紀的時候,日夜都工作著。我的妻子常跟我說,『保比,不要工作過度呀,自己身體要緊;』可是我從不姑息自己!」

  原來瓊曾經埋怨過自己的未婚夫簡直沒有空上斯丹奴普門來。有一次他又來了。兩個人在一起還不到一刻鐘,史木爾太太就到了;她就專門做這種不湊巧的事。波辛尼一聽說她到,就站起來躲進小書房裡去,約好等她走了再出來。

  「親愛的,」裘麗姑太說,「他多瘦啊!我看見訂婚的人常是這樣的;可是你決不能讓他這樣下去。有一種巴羅牛肉汁;你斯悅辛爺爺吃了非常之好。」

  瓊的小身體筆直地站在壁爐旁邊,一張臉帶著惡意地顫動著,原來她把老姑母不在時候上的拜訪看成對她個人的一種侵害,所以不屑地回答道:「這是因為他忙;能夠做一點像樣事情的人從來不胖的!」

  裘麗姑太嘟起嘴;她自己一直就瘦,可是她唯一的安慰卻是人瘦就可以指望自己胖一點。

  「我覺得,」她惋惜地說,「你不應當再讓人家叫他『海盜』了;現在他要替索米斯造房子了,頂好不要讓人家覺得古怪。我真希望他注意一點;這件事對於他太重要了;索米斯很有眼光呢?」

  「眼光!」瓊高聲說,登時火冒起來;「我就不承認他這樣算是有眼光,或者家裡哪一個有眼光!」

  史木爾太太吃了一驚。

  「你斯悅辛爺爺,」她說,「眼光就一直很好!還有索米斯那座小房子的佈置不是很雅致嗎?難道說你連這個也不承認?」

  「哼!」瓊說,「那是因為伊琳住在裡面!」

  裘麗姑太想要說點中聽的話:「伊琳住到鄉下去願意嗎?」

  瓊凝神盯著她看,那副神氣就像是她自己的天良突然躍進眼睛裡來似的;這神氣過去了;可是代替了的卻是一種更加嚴厲的神氣,好象把自己的天良瞪得局促不安起來。她傲然說:「當然她願意;為什麼要不願意呢?」

  史木爾太太慌了起來。

  「我不知道,」她說;「我以為她也許不願意離開她的朋友呢。你詹姆士爺爺說她對生活不感覺興趣。我們覺得——我是說悌摩西覺得——她應當多出去走走。我想她走了你要寂寞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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