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高爾斯華綏 > 福爾賽世家·有產業的人 | 上頁 下頁
二七


  他在樓下廁所裡洗了手,就走進餐室等開晚飯,這是瓊不在家時為他使用的唯一的一間屋子——這兒寂寞得好一點。晚報還沒有送到,早晨的《泰晤士報》他已經看完,因此無事可做。

  這間房面臨一條冷僻的街道,所以一點聲音也沒有。他不喜歡養狗,可是,便是一條狗也算有個伴。他的目光在牆上到處轉,落在一幅題目叫「落日中的荷蘭漁船」上面;這是他藏畫中的精品,可是看了也沒有快感。他閉上眼睛。他真寂寞啊!他知道自己不應當埋怨,可是仍然免不了要埋怨:他真不濟事——一直就不濟事——沒有種!他腦子想的就是這些。

  老管家進來鋪桌子開晚飯;看見主人顯然睡著了,動作便極其小心。這個留了下須的管家還蓄了一簇上須——這在族中許多人心裡引起嚴重的疑問——尤其是象索米斯那樣上過公立學校的人,對這類事情往往一點兒也不能訛錯。這個人能真正算是管家麼?調侃的人提起他來都說:「喬裡恩大伯的那個不從國教者」;喬治,那個公認的滑稽家稱他做:「山基」①。

  他在那口擦得雪亮的碗櫥和擦得雪亮的大餐桌之間來回走動著,輕巧得誰也學不會。

  老喬裡恩偷眼望他,一面假裝睡著。這個傢伙是個壞蛋——他一直覺得如此——什麼事都不放在心上,只想乒乒乓乓把事情趕完出去賭錢,或者找女人,或者天曉得做些什麼鬼事!一個懶蟲!而且太胖了!哪有絲毫的心思在主人身上!

  可是接著不由他分說,他的那一套哲理的看法又來了;老喬裡恩不同其他福爾賽家人就在這種地方。

  說到底,這個人又為什麼要關心到別人呢?你沒有給錢叫他關心,又為什麼要指望呢?在這個世界上,一個人不花錢就休想找到感情。也許在死後的世界裡情形兩樣——他不知道,也說不準——他又閉上眼睛。

  老管家輕手輕腳但是無情地繼續操作,從碗櫥各層把餐具取出來。他好象一直都是背向著老喬裡恩;這一來,他當著主人的那些動作就不至於顯得不合適了;不時悄悄在銀器上呵口氣,用一塊麂皮擦擦。他把酒器小心舉著,而且舉得相當高,讓自己的下須遮在上面,一面仔細察看裡面的酒量。做完之後,他有這麼一分鐘站在那裡望著主人,淡綠的眼珠裡含有鄙視的神氣:

  反正他這個主人是塊老廢料,差不多快死了!

  他象一頭雄貓一樣,輕輕走到屋子那邊按下鈴。他早已吩咐過「七點鐘開飯」。如果主人睡著怎麼辦呢;待一會他就會叫醒他;反正晚間有得睡呢!他自己也有事情要做,原來他八點半要上自己的俱樂部去!按過鈴,一個小男僕就捧了一隻盛湯的銀器進來。管家從他手上接過來放在桌上,然後站在門開著的地方,像是預備領客人進來的樣子,用莊嚴的聲調說:「晚飯開好了,老爺!」

  老喬裡恩緩緩從椅子上站起來,坐到桌子這邊來吃晚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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