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高爾斯華綏 > 福爾賽世家·有產業的人 | 上頁 下頁


  這裡有老喬裡恩住在斯丹奴普門,詹姆士住在公園巷;斯悅辛住在海德公園大廈的那些橙黃和青色的公寓裡,一個人享受豪華——他從來不結婚,決不!索米斯的小家離武士橋不遠;羅傑一家在王子園。(羅傑在福爾賽一家人中是個了不起的人物,他主張訓練自己四個兒子從事一個新的職業,而且付諸實施。「置房產——什麼也比不上這個!」他總是說;「我別的什麼都不來!」)

  再就是海曼的一家——海曼太太是福爾賽姑太太裡面唯一出嫁的——高高住在坎普頓山一所房子裡,房子的式樣就象只麒麟,那麼高,人要仰頭看房子連脖子都要扭一下;尼古拉的家在拉布羅克林,房屋寬敞,而且是天大的便宜貨;最後,但也不是數不上的,還有悌摩西住在灣水路,這裡在他的保護下住著安姑太、裘麗姑太和海絲特姑太。

  可是這半天詹姆士一直都在盤算著,這時他便向做主人的老哥談起蒙特貝裡爾方場的那所房子,問他花了多少。他自己這兩年來都看中這所房子,可是賣方要的價錢實在太大。

  老喬裡恩把買房子的詳細經過重說一遍。

  「還有二十二年嗎?」詹姆士重複一句;「就是我一直想買的呀——你出的價錢太大了!」

  老喬裡恩眉頭皺起來。

  「並不是我要買,」詹姆士趕快說;「這樣的價錢是不合我口味的。

  索米斯知道這所房子,嗯——他會告訴你價錢太大了——他的意見很值得聽聽。」

  「他的意見我一點不要聽,」老喬裡恩說。

  「哦,」詹姆士囁嚅著,「你總是要照自己意思做——意見是不錯的。再見!我們預備坐車子上赫林漢馬球會去溜溜。他們說瓊要上威爾斯去,明天你就要冷清了。你打算怎樣消遣呢?還是上我們家來吃晚飯罷!」

  老喬裡恩謝絕了。他走到大門口送他們坐進四輪馬車,向他們眯著眼睛笑,早已忘記适才的肝火了——詹姆士太太正面坐,栗黃的頭髮,人又高又神氣;她的左首坐著伊琳——詹姆士父子坐著倒座,身子向前傾出,好象期待著什麼似的。老喬裡恩眼望著他們,坐在彈簧墊子上連顛帶跳,一聲不響,隨著車身的每一個動作搖晃著,就這樣在日光下面走了。

  半路上,是詹姆士太太先開口。

  「從來沒見過這麼一大堆怪裡怪氣的人!」

  索米斯垂著眼皮望她一眼,點點頭,這時他看見伊琳瞄了他一眼,眼睛裡的就是她平日那種深不可測的神情。很可能,福爾賽每一房赴過老喬裡恩家的茶會之後,臨走時都會說這樣話。

  老弟兄裡面的老四和老五,尼古拉和羅傑,是最後離開的一批;兩人一同步行著,沿著海德公園向普萊德街地道車站走去。他們跟福爾賽家所有上了年紀的人一樣,都有自備馬車,而且只要有法子避免,決不坐街上的出租馬車。

  天氣很晴朗,時節正是六月中旬,公園裡的樹木全長得青枝綠葉;這片景色,兩弟兄雖則眼睛好象看不見,可是卻很給他們的散步和談話助興。

  「對的,」羅傑說,「是個漂亮女子,那個索米斯的妻子。有人告訴我,他們並不融洽。」

  這位老五長了一個高額頭,而且在福爾賽弟兄中間算是臉色最最紅潤的一個;一雙淺灰的眼睛一路上打量著沿街的房屋,不時把手中雨傘平舉起來,照他自己的說法,來測量這些房屋的高矮。

  「她沒有錢,」尼古拉回答。

  尼古拉自己就是娶了一個非常有錢的老婆;那時還是已婚女子的財產法沒有頒佈前的黃金時代,他總算老天保佑,能夠好好利用這筆錢。

  「她父親是什麼樣人?」

  「叫做海隆,一個大學教授,他們告訴我的。」

  羅傑搖搖頭。

  「做教授的有什麼錢!」他說。

  「他們說她的外祖父是開水泥廠的。」

  羅傑的臉上露出喜色。

  「可是破產了,」尼古拉接口說。

  「唉!」羅傑叫出來,「索米斯跟她可有得氣淘呢;你記著我的話,有氣淘——她有種外國女人的派頭。」

  尼古拉舐了一下嘴唇。

  「她是個漂亮女子呢,」他揮開一個清道夫。

  「他怎樣追上她的?」羅傑過了一會又問。「她穿衣服准開銷他不少錢!」

  「安姊告訴我,」尼古拉回答,「他追求她追得人簡直要發瘋了。她拒絕了他五次。詹姆士對這件事情很擔心,我看得出來。」

  「唉!」羅傑又說;「詹姆士真是倒黴,達爾第也使他嘔氣。」舒散一下,使他臉上的氣色更加好了;他甩動手中的傘柄高到自己的眼睛,而且愈來次數愈多了。尼古拉的臉上也顯出高興的樣子。

  「臉上太沒有血色,不合我的口味,」他說,「不過身腰是頭等的!」

  羅傑沒有答話。

  「我認為她的確神氣,」他終於說——這在福爾賽一家的用語裡算是最高的恭維。「那個小波辛尼決不會有出息。白吉特建築公司的人說他是個搞藝術的——想要改革英國建築;這哪裡能弄到錢!我很想聽聽悌摩西對這件事怎樣看法。」

  兩人進了地道車站。

  「你坐幾等?我坐二等。」

  「二等我決不坐,」尼古拉說;「保不定傳染上什麼怪病。」

  他買了一張頭等車票上諾丁山門;羅傑買一張二等車票上南坎辛登。一分鐘後車子開來,弟兄們分頭走進各人的車廂。各人心裡都感到不痛快,覺得對方應該改變一下平日的習慣,多陪伴自己一會兒。可是羅傑只是在心裡想:「永遠是個固執的渾蛋!尼克。」

  尼古拉也在跟自己說:「永遠是個跟人合不來的傢伙,羅傑!」

  這些福爾賽家的人極少感情用事。在這被他們征服了而且融合進去的大城市裡,他們又哪有功夫來感情用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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