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君特·格拉斯 > 鐵皮鼓 | 上頁 下頁 |
八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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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特別新聞 在我那面鼓的白色圓面上是做不好實驗的。這一點我本來應該知道。我的鐵皮始終只需要同樣的木頭。它願意人家敲擊著向它提問,敲擊著由它回答,或者在急速敲擊下無拘無束地閒聊,把問題和回答都擱置一旁。因此,我的鼓既不是煎鍋,經人工加熱後可以把生肉嚇得魂飛魄散,也不是舞池,可以供未知能否終成眷屬的舞伴翩翩起舞。因此,即使在最孤獨的時候,奧斯卡也不把汽水粉撒到他的鼓上,再積聚口水流上去,讓那出多少年來他再沒有看到過的戲重新上演。可我又是多麼惦念它呀!說實在的,奧斯卡不能完全放棄用上面所說的粉末做實驗,可是,他寧願自己直接去做,而不願讓鼓來參預;這樣一來,我就會丟醜現眼,因為沒有鼓,我便始終是個丟醜現眼的人。 首先,要弄到汽水粉就很難。我派布魯諾跑遍伯爵山所有的殖民地商店,讓他乘電車去格雷斯海姆。我也請他到城裡去試試,可是,即使在電車終點站可以找到的那種冷飲店裡,布魯諾也買不到汽水粉。年輕的女售貨員根本不知道,年紀較大的冷飲店老闆回憶起來話可多了,據布魯諾講,他們搓搓額頭沉思著說:「夥計,您要什麼?汽水粉嗎?這是哪個年代的東西啦!在威廉時代,在希特勒時代的頭幾年,還出售這種玩意兒。那可是很久以前的事啦!現在麼,給您來一瓶果汁汽水或者可口可樂怎麼樣?」 於是,我的護理員用我的錢喝了好幾瓶果汁汽水和可口可樂,可就是沒有給我買來我所要的東西。不過,他還是幫了奧斯卡的忙。布魯諾一點也沒洩氣,昨天他給我帶來一個沒有印字的白色小口袋。療養與護理院的女化驗員,一位名叫克萊因的小姐,表示了充分的理解,願意幫忙,並攤開參考書,打開抽屜和瓶瓶罐罐,這兒取幾克,那兒取幾克,經過多次試驗,終於配製成了汽水粉。布魯諾告訴我說,它會起泡沫,有刺激性,會變綠,並且有車葉草味。 今天是探望日。瑪麗亞要來。可是頭一個來的是克勒普。我們一起就一些隻配遺忘的事情笑了三刻鐘之久。我想方設法不讓克勒普以及他的列寧主義者感情衝動起來,便避而不談現實問題,隻字不提我從手提式收音機——這是瑪麗亞在幾個星期以前送給我的——聽來的特別新聞,也就是關於斯大林逝世的報道。不過,看來克勒普肯定是知道的,因為他的棕色方格紋大衣袖上縫著黑紗,只是縫得很不像樣。接著,克勒普站起身來,維特拉進屋。這兩位朋友看來又要爭吵了,因為維特拉笑著向克勒普打招呼,並把手指彎曲成魔鬼頭上的角那樣:「今天早晨刮鬍子的時候,斯大林去世的消息把我嚇了一跳!」他一邊嘲諷,一邊幫克勒普穿大衣。克勒普香脂抹得發亮的寬臉上露出虔敬的表情。他抬起手臂,晃了晃大衣袖子上的黑紗。「就因為這個我才戴黑紗。」他歎息道,並模仿阿姆斯特朗①的小號聲,哼起了最初幾小節具有新奧爾良功能的葬禮音樂:特拉——特拉噠噠——特拉——噠噠——噠噠噠……隨後,他滑著舞步出了房門。 -------- ↑①路易·阿姆斯特朗(1900~1971),美國著名爵士樂小號手。↓ 維特拉留下了。他不想坐,寧願站在鏡子前面跳跳蹦蹦。我們兩個會心地相對微笑了一刻鐘左右之久,但與斯大林無關。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要向維特拉吐露秘密呢,還是蓄意把他趕走。我招手叫他到床前來,招手叫他把耳朵湊過來,對著他的大耳垂的耳朵低聲說道:「汽水粉!你知道是什麼名堂嗎,戈特弗裡德?」維特拉恐怖地從我的欄杆床旁跳開;他馬上做起他的拿手好戲來,用食指指著我,以激動的腔調說:「撒旦啊,你為什麼要用汽水粉引誘我?你難道還不知道我是個天使嗎?」 維特拉像個天使似的,先對著洗臉盆上方的鏡子照了照,然後翩然離去。療養院外面的年輕人真古怪,都喜歡裝腔作勢。 接著瑪麗亞來了。她讓裁縫做了一套時新的春裝,配上一頂時新的鼠灰色帽子,帶有精緻的稻草黃的裝飾物,她甚至進了我的病房也不肯摘下這件藝術品。她草草地問候了我一聲,不讓我吻她的面頰,隨即打開了那只手提式收音機。這東西雖說是她送給我的,但看來完全是為了她自己派用場,因為每逢探望日,這只討厭的手提式收音機總要代替我們之間的一部分談話。「你聽到了今天早晨的廣播沒有?真叫人激動。不是嗎?」「是這樣,瑪麗亞,」我耐心地回答說,「他們連斯大林的死訊都不想對我保密,不過,還是請你把收音機關了吧!」 瑪麗亞一聲不吭地照辦了。她坐下來,始終還戴著那頂帽子。於是,我們像往常那樣談起小庫爾特來了。 「你看怎麼辦,奧斯卡,那個小淘氣已經不願再穿長統襪子了。現在還只是三月份,天氣還會變冷,廣播裡這麼說的。」對於天氣預報,我只當沒聽見,並在穿不穿長統襪子的事情上,替小庫爾特說話。「這孩子現在十二歲了,他不好意思穿長統襪子上學,因為同學會拿他尋開心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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