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君特·格拉斯 > 貓與鼠 | 上頁 下頁
三五


  「你可真不簡單。快說說看,你是怎樣那麼快就把這玩藝兒弄到手的。」

  「親愛的皮倫茨,不要性急嘛。告訴你吧,我的報告涉及一切與授勳有關的問題。」

  「哦,克洛澤准會非常高興的。」

  「我將請求克洛澤,既不要介紹我,也不必說開場白。」

  「要馬倫勃蘭特做點什麼嗎?」

  「學校的工友會通知大家聽報告的。」

  「對,他一定會……」

  鈴聲回蕩在各樓層之間,所有的班級都下課了。這時,馬爾克才完全睜開雙眼,睫毛又少又短,向外支棱著。他看似漫不經心,其實隨時都會一躍而起。我感到背後不太舒服,便朝玻璃櫃轉過身去:其實,那只貓不是灰色的,而是黑色的;它踮著四隻白色的爪子,輕輕地向我們走來,嘴邊露出一圈白色的漣水。模型貓的爬行動作看上去倒比活貓更加逼真。玻璃櫃裡的硬紙卡片上用漂亮的字體寫著:家貓。由於鈴響之後四周突然靜得出奇,也由於那只老鼠的蘇醒使這只貓的存在愈加不容忽視,我便朝著窗戶說起了一些開心解悶的事。我談到他的母親和姨媽,為了給他打氣,還談起他的父親、他父親的機車、他父親在迪爾紹的殉職以及追授給他父親的那枚勇敢獎章。「真的,要是你父親還活著,他肯定會高興的。」

  然而,沒等我把他父親的魂靈召來,也沒等我把老鼠從貓的身邊引開,高級參議教師瓦爾德馬爾·克洛澤就帶著他那副清亮的嗓子出現在我們之間。克洛澤沒有表示祝賀,沒有提到下士和那玩藝兒的獲得者,他也沒有說「馬爾克先生,我由衷地感到高興」之類的話,而是先對我的義務勞動軍生活和圖赫爾荒原的美麗風光——隆斯就是在那裡長大的——表示出濃厚的興趣,隨後才附帶地讓一串經過精心選擇的話從馬爾克的軍帽上輕輕飄過:「您瞧,馬爾克,您現在到底還是成功了。您已經去過霍爾斯特·韋塞爾中學了嗎?該校校長溫特博士是我一向敬重的同行,他一定會很高興的。想必您還準備不失時機地給老同學們作一個短小的報告吧,它准會使大家對我們的武器增強信心。可以到我的辦公室裡去一分鐘嗎?」

  偉大的馬爾克讓雙臂保持著門把手似的姿勢,隨著高級參議教師克洛澤走進校長辦公室。進門的時候,他把軍帽從毛刷一樣的寸頭上摘了下來,露出高高的後腦勺。一個身穿軍裝的中學生正準備進行一次嚴肅的談話。我並沒有在那裡等待談話的結果,儘管我很想知道,這只已經完全清醒、躍躍欲試的老鼠在這次談話之後會對那只仍在匍匐前進的模型貓作何表示。

  小小的不光彩的勝利:我又一次占了上風。等著瞧吧!他絕不可能也絕不願意就此輕易地認輸。我得助他一臂之力。我可以去找克洛澤談談,肯定會找到打動他的話的。遺憾的是,他們已經把「布魯尼斯老爹」弄到施圖特霍夫去了。他要是在這兒,肯定會用兜裡那本好心的老艾興多爾夫的文選助他一臂之力。

  然而,誰也幫不了馬爾克。假如我和克洛澤談過,也許會有些作用。其實,我還真的和他談了,帶薄荷味的說教一句接一句地噴到我的臉上,我強忍著聽了半個小時之久,然後狡黠地低聲說道:「校長先生,就人之常情而言,您說的也許不無道理。不過,人們不能考慮到,我是說,在這種特殊的情況下。一方面,我完全能夠理解您的意思。這個因素是不可動搖的,學校的秩序嘛。任何發生過的事情都是無法挽回的。從另一方面來講,由於他很早就失去了父親……」

  我也找古塞夫斯基司鐸談過,還找過圖拉·波克裡弗克,讓她去和施丟特貝克及其同夥們談談。我又找到從前的少年團分團長,他從克裡特島①回來以後換了一條假腿,眼下在溫特爾廣場旁邊的地方黨部任職。他隔著辦公室興奮地聽了我的建議,禁不住數落了一通那些教書匠:「當然,當然,我們同意。就讓那個馬爾克來吧。我還能大概想起他的模樣。當初好像是有點什麼事?他遊到那邊去了。好吧,我會動員各界人士參加的,包括全國少女聯盟和婦女界。我們可以借用斜對面郵政總局的會議廳,準備三百五十把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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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克裡特島位於地中海,隸屬希臘。1941年,德國傘兵和山地步兵以慘重的代價佔領該島。

  古塞夫斯基司鐸準備把他那幾個老婦人和十幾個信奉天主教的工人召集到法衣室,因為他無權使用教區議事廳。

  「為了使這個報告和教會精神更好地結合起來,您的朋友最好首先談一談聖喬治①,最後再介紹一下禱告在面臨困難和危險時的作用和力量。」古塞夫斯基建議。他對這次報告寄予很大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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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聖喬治,相傳為救難十四聖徒之一,軍人、武器工匠和農民的守護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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