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君特·格拉斯 > 貓與鼠 | 上頁 下頁


  第三章

  他長得並不漂亮。他本該去修理一下他的喉結。所有的毛病恐怕都出在那塊軟骨上。

  這個東西也有它的對稱物。人們不能一廂情願地用是否勻稱來說明一切。他從未在我的面前暴露過自己的內心世界。我也從未聽他談過自己的思想。他對自己的脖子及其眾多的對稱物更是諱莫如深。他將夾心麵包帶到學校和浴場,在上課期間和游泳之前吃掉這些抹著人造黃油的麵包。這只是又一次暗示那只老鼠的存在,因為這只老鼠也在一同咀嚼,而且永遠也吃不飽。

  他仍然是朝著聖母祭壇祈禱。對於那個被釘在十字架上的男人,他並無特別的興趣。引人注目的是,當他雙手交叉時,喉結一上一下的動作並沒有消失,甚至一刻未停。他一邊祈禱,一邊慢慢地咽口水,試圖通過這種別具風格的動作,把人們的注意力從一部始終在運行的升降機上引開。這部升降機位於襯衣領口和用細繩、鞋帶、項鍊系著的垂飾物的上方。

  他平素與姑娘們沒有什麼交情。他有過一個姐妹嗎?我的表妹們幫不了他的忙。他和圖拉·波克裡弗克①的關係當然不能算數,但也有其獨特之處,作為一個雜技節目——他的確想當一名小丑演員——倒也是挺不錯的。圖拉身材苗條,兩腿細長,她本來完全可以當個男孩。第二年夏天,當我們在沉船上解小便,或者為了愛惜游泳褲,光溜溜地、無所事事地躺在鏽跡斑駁的甲板上時,這個由著性子跟我們一塊兒游泳的弱不禁風的小姑娘在我們面前一點兒也不感到害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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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少女圖拉·波克裡弗克也是但澤三部曲的第三部《狗年月》(1963)裡的人物。

  圖拉的臉可以用一幅由句號、逗號和破折號組成的圖畫再現出來。她的腳趾之間一定長著一層蹼膜,所以她可以輕飄飄地浮在水面。即使是在沉船上,周圍淨是海藻、海鷗和略有酸味的鐵銹,她的身上仍然發出一股木膠的味道,因為她父親整天都在她舅舅的木匠鋪裡和木膠打交道。她由皮膚、骨骼和好奇心組成。每當溫特爾或者埃施再也忍耐不住,做出他們那小小的把戲時,圖拉總是用手托著下巴默默地注視他們。她蹲在溫特爾的對面,背上顯出高高的脊樑骨,嘴裡不住地埋怨:「你這傢伙,總是這麼慢吞吞的。」溫特爾每次要花很長時間才能完成那小小的把戲。

  當那團東西終於流了出來,落到鐵銹上之後,圖拉才開始變得手忙腳亂。她匍匐在甲板上,眯縫著眼睛,看啊,看啊,試圖從中發現什麼誰也不知道的東西。她又蹲了一會兒,然後用膝蓋撐地,輕巧地站了起來,兩腿呈X形,靈活的大腳趾攪動著那團東西,直到它泛起鏽紅色的泡沫。「嘿!真棒!阿策,你現在也來一次吧!」

  圖拉對這種確實無傷大雅的遊戲從不感到厭倦。她甕聲甕氣地央求道:「再來一次吧!誰今天還沒幹過?現在該輪到你啦!」

  她總能找到一些蠢人和好心人,他們即使對此根本沒有興趣,但也願意去幹那件事兒,好讓她有東西可看。在圖拉找到合適的話採用激將法之前,唯一沒有參與此事的是以游泳和潛水技能著稱的約阿希姆·馬爾克。因此,有必要在此敘述一下這場比賽。當我們單獨或者幾個人一起——就像懺悔箴言中所說的那樣——從事那件《聖經》裡已經出現過的活動時,馬爾克總是穿著游泳褲,專心致志地望著赫拉半島。我們敢肯定,他在家裡,在自己的房間裡,在雪梟和西斯廷聖母之間,也會進行這種運動。他剛從水下上來,像往常一樣渾身發抖,他沒有摸上來任何值得炫耀一下的東西。席林已經為圖拉幹了一次。一艘海岸機動船依靠自己的動力駛入港口。「再來一次吧!」圖拉乞求席林,因為他幹得最棒。停泊場裡沒有一條船。「游泳之後幹不了。明天再說吧。」席林敷衍了幾句。圖拉用腳後跟一轉,踮起腳尖,幾個腳趾分得很開,一搖一晃地走到馬爾克的面前。馬爾克一如往常,蹲在羅經室後面的陰影裡瑟瑟顫抖。一艘有船頭火炮的遠洋拖輪駛出港口。

  「你也能行嗎?就幹一次。難道你幹不了?不想幹?不敢幹?」

  馬爾克從陰影裡探出半截身子,先用手心,又用手背,從左右兩邊摸了摸圖拉那張五官緊湊的小臉。他脖子上的那個東西在無拘無束地跳動。那把改錐像是發了瘋。圖拉當然不會用眼淚去感化他。她抿著嘴,撲哧一笑,在他面前打了個滾,舒展柔軟的四肢,毫不費力地做了一個橋式動作①,然後從自己的兩條細腿之間望著馬爾克,直到他——這時又已縮回到陰影裡——說:「那好吧!為了讓你閉上嘴巴。」這時,那艘拖輪改變了航向,轉向西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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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體操術語,即向後彎腰,兩手撐地。

  當馬爾克把游泳褲脫到膝部時,圖拉立刻直起身體,雙腿交叉,蹲在那裡。孩子們瞪圓了眼睛看著這場木偶戲:馬爾克用右手做了幾個動作,他的小尾巴就挺了起來,龜頭從羅經室的陰影裡伸出來,曬到了太陽。直到我們大家圍著他站成了一個半圓形,馬爾克的小不倒翁才重新縮回陰影裡。

  「讓我稍微摸一摸好嗎?就一下。」圖拉張著嘴巴。馬爾克點了點頭,垂下右手,握成拳頭。圖拉那兩隻始終帶有劃傷的手摸著那個玩藝兒,顯得有些不知所措,在指尖哆哆嗦嗦的觸摸下,那個玩藝兒漸漸增大,血管脹了出來,龜頭一探一探。

  「給他量一量!」於爾根·庫普卡喊道。圖拉張開左手量了一下:一拃再加大半作。有一兩個人低聲說道:「少說也有三十釐米。」這當然有些誇張。在我們中間,席林的小東西最長。他被迫掏出那個玩藝兒,讓它勃起,伸到馬爾克的旁邊比試。馬爾克的不僅粗一號,而且還長出大約一根火柴杆,此外,看上去也更加成熟,更加咄咄逼人,更加值得崇拜。

  他為我們又表演了一次,緊接著又表演了一次,這樣他就連續兩次引鼠出洞——這是我們當時的說法。馬爾克站在羅經室後面彎彎曲曲的舷欄杆前,兩膝微曲,出神地望著新航道導航浮標那邊,目送著漸漸遠去的遠洋拖輪噴出的淡淡的煙。一艘正在駛出港口的「鷗」級魚雷艇也沒能引開他的注意力。他讓我們看見一幅從甲板上輕輕踮起的足尖直到中分頭的頭路構成的側面像。值得一提的是,他那性器的長度抵消了平時引人注目的凸出來的喉結,使他的體態獲得了一種即使略有異常但卻適度有節的和諧。

  馬爾克剛剛將第一批積蓄越過舷欄杆噴射出去,就立刻又開始準備第二批。溫特爾用他那塊防水手錶測定時間:馬爾克所需要的時間恰恰是那艘出港的魚雷艇從防波堤駛到導航浮標所花費的時間。當魚雷艇穿過導航浮標時,他射出了和第一次完全一樣多的東西。它們飄浮在平靜的、偶爾起伏的海面上。海鷗成群地撲上去,尖叫著希望得到更多更多。我們笑得前仰後合。

  這種表演約阿希姆·馬爾克不必重複,也不用提高難度,因為我們中間還沒有任何人能夠打破他的記錄,至少在游泳和費勁的潛水之後。我們無論做什麼事,都像從事體育運動那樣遵守規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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