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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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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文不名,既好心好意,又充滿邪念,人們在哪兒睡覺呢?把自己關在一座教堂裡,說得更確切些,關在一座唯一能救世的、沒有暖氣的、因而也是天主教的教堂裡。熟悉的環境。不平靜的夜晚。他們躺了好久,每個人都躺在自己那條教堂長椅上。在此之前,只有她還躺著,而他卻帶著狗,跛著一條腿,走過教堂的殿堂——腳手架和石灰桶比比皆是。一切都是東倒西歪的!全都有毛病。這是典型的過渡風格。羅馬式開始時,已經太遲了,後來使用巴羅克藝術風格來粉刷,譬如說圓屋頂就是。潮濕的砂漿冒著汽。在四處飛揚的石膏灰塵中,混雜著狗年月三十年代煩瑣的天主教主教級教士主持的彌撒的氣息。他還在猶豫不決地晃動著,不想躺下。馬特恩在同這位少婦談話時早已經到這裡來過一次了。今天,英格太太在嘮叨。「現在怎麼辦?」就是她時刻準備著的問題。「冷,」她說,「你總算坐下來了。」還說,「咱們要不要拿床地毯來?」又說,「如果這不是一座教堂的話,那我就會說,你也有興趣嗎?」然後她又在黎明前四分之三的昏暗中說,「你瞧!那兒是一個懺悔室。看它是不是關住的?」 懺悔室並未鎖上,而是時時刻刻準備敞開大門。他在一間懺悔室把她弄得精疲力竭。這倒是一件新鮮事。肯定還沒有任何人在裡面幹過這種事。也就是說,在通常都有神父在聽取懺悔的地方,狗得扮作純潔的化身,因為普魯托也參與這個遊戲。馬特恩同她一道搬進對面的小房間裡去,從後面令人難堪地把她往前一推,推她跪下,而這時她不得不在前面隔著小柵欄喋喋不休地說,普魯托就在小柵欄後面扮演聽取懺悔的神父。他把她那色迷迷的木偶臉按在花飾繁瑣的木柵欄上。萊茵河地區的這種巧奪天工的巴羅克式木雕藝術經歷了幾個世紀,不但沒有斷裂,反而把小木偶臉上的鼻子給壓傷了。每一種罪孽都要算上。必須仟侮。要代人說情。可不要這樣,神聖的居裡扭,救命呀!倒不如說:「薩瓦茨基,過來,幫幫我!啊,上帝呀,啊,上帝呀!」 好啦,好啦,在這之後懺悔室並未毀壞。不過,她在冰涼的地磚上躺了好久,讓鼻子在昏暗中流著血。他重又默默無言地徘徊。狗趴在地上。他在於然一身、發出餘響地轉了兩圈之後,重又站在安然無恙的懺悔室前面。這時,為了給一個撫慰人的小煙斗點火,他讓他那性能良好的舊打火機噴出火來。打火機所做的事情讓人大喜過望:首先,救活了煙斗;其次,證實英格的鼻血是紅的;第三,把懺悔室上掛的小牌子照得一清二楚,可以看見牌子上寫著的東西,是白底黑字——約瑟夫·克諾普,沒有詳細地址。因為這個名字暫時就寓居於此,所以不用像科隆神聖的男衛生間裡的其他那些名字一樣,標出街道和門牌號。這位克諾普每天每日從九點三刻到十點一刻,有半個小時之久呆在這個堅固耐用的懺悔室裡,用他那只由官方檢定過的耳朵仔細聽取每個人的懺侮。哦,主導和殺人動機啊!哦,報復,糖漿般甜蜜的報復啊!哦,正義,你漫無目的地乘著火車來來去去的正義啊!哦,姓名,已經標出和還要標出的姓名——約瑟夫·克諾普,要不就是第八十六個馬特恩故事啊! 馬特恩在十點正獨自一人親手標出了這個名字。他在諾伊斯城的廢墟之間,把普魯托這條狗——離別時難分難舍——拴在一個完好無損的自行車停車處。一直哭個不停的英格在晨禱前不久悄悄地溜走了。她步行,帶著壓傷的鼻子往回走,往科隆的方向走去。任何一輛卡車肯定都會帶著她走。不過,他卻呆了下來。他並不尋找什麼,卻在炮兵連街,確切地說是在大教堂廣場與工業港之間,找到一枚十芬尼的硬幣。發財啦!這十芬尼硬幣是神聖的居裡扭專門為他放置的。可以用它買一支雪茄煙;也許可以用它買到一份剛印出來的《萊茵河消息報》。一盒火柴、一塊口香糖也就是這麼多錢。也許可以把這十芬尼放進一個裂縫裡。要是站到秤上去稱,也許就會有一張小卡片降臨到人世上來,這就是你的重量!然而馬特恩抽的是煙斗,在需要時就讓他的打火機噴火。馬特恩看的是櫥窗裡的報紙。馬特恩有足夠的東西可以吃。馬特恩用不著去稱重量。馬特恩用撿到的十芬尼買了一根漂亮的、長長的、發亮的、純潔的毛線針。用來幹什麼? 你們別轉過身來,毛線針在作祟。 因為這根毛線針是為神父的耳朵準備的,所以它應當鑽進約瑟夫·克諾普的耳朵裡。馬特恩在九點三刻故意走進神聖的居裡扭那個並不對稱的教堂,準備用長長的、沒有用於預定用途的毛線針來進行審判。 在他前面,有兩個老婦在簡簡單單、三言兩語地懺悔著。現在,他在那兒跪下身來,也就是在昏暗的教堂之夜裡,頭被往前按著的英格想要對狗懺悔的那個地方。那兒很可能還有——誰要是找證據的話——英格的血粘在木柵欄上,還可以證明有人在此殉道。他目的明確地低聲耳語著。約瑟夫·克諾普的耳朵很大、很肥,動也不動一下。扳著指頭徹底認罪找到了地方。在這當中有一個古老的故事。這個故事發生在狗年月的三十年代末,發生在一個當初的衝鋒隊隊員、後來的新天主教徒與一個職業老天主教徒①之間。這位老天主教徒憑藉所謂的瑪麗亞·拉赫決定,勸告那個新天主教徒,重新加入一個正式的衝鋒隊中隊,依靠聖母瑪利亞的幫助,去增強就其本身而言並不信神的衝鋒隊中的天主教一派。這是一種棘手的、在滾燙的石子路上做側手翻的謊言。可是神父的耳朵一動不動。馬特恩低聲說著姓名、日期和引語。他低語著:這個人名叫某某,另外那個人名叫某某。神父的耳朵連蒼蠅都不會去打擾。馬特恩仍在忙活著:這個名叫某某的人在公元……年五月的一次禮拜後對另外那個人說……神父的耳朵仍然如同泥塑木雕。偶爾從對面傳來有節制的話語:「我的孩子,你是在誠心誠意地悔過嗎?你知道,耶穌基督為了我們被釘死在十字架上,他要瞭解每一個人,也要瞭解微不足道的罪孽,他一直在注視著我們。去悔過吧。什麼事都別隱瞞,我的孩子。」 -------- ①指傳統的天主教徒。此處井非指第一次梵蒂岡會議(1869~1870)後的分裂。 這正中馬特恩下懷。他再一次背誦了一遍同樣的故事。那些雕刻的人物形象從音樂鬧鐘裡走了出來,他們是:高級教士卡斯①,羅馬教皇的使節庇護十二世,那個昔日的衝鋒隊隊員,懺悔的新天主教徒,詭計多端的老天主教徒和衝鋒隊中那個天主教派的代表。所有的人,最後還有樂於助人的聖母瑪利亞,都在吵吵嚷嚷,然後再離此而去,只有馬特恩沒有中斷他那低聲耳語的談話:「這就是您,正是剛才說話的您,重新加入了衝鋒隊。簽有協定的胡說八道和趣聞軼事不斷地從瑪麗亞·拉赫那裡傳來。甚至還秘密為一面國家元首的旗幟祝福,為元首祈禱。這個多明我會修道士!這頭黑騷驢!而馬特恩對我卻說:我的孩子,重新穿上褐禮服吧。為了我們被釘死在十字架上而且注視著我們一切行動的耶穌基督,把元首賜予我們,好讓他依靠你和我的幫助,踏毀無神論者的種子。明白嗎?踏毀!」儘管多次提到某人的名字,可是神父的耳朵仍然不失為一個哥特式石匠的技術高超的工藝品。甚至在把零售價為十芬尼的毛線針也考慮在內時,也就是說,當實行報復的工具已經放在帶旋渦形裝飾的仔悔室柵欄上,毛線針的針尖已經瞄準神父耳朵時,那個人仍然一動不動,根本不為鼓膜擔心。因為存在著一種看法,認為懺悔者已經精疲力竭,所以只有老人的聲音有氣無力地、既熟練又柔和地說出這段永恆的臺詞:「我以聖父、聖子和聖靈的名義赦免你的罪過。阿門!」這次懺悔的內容是:九篇主禱文和三十二次萬福瑪利亞。 -------- ①卡斯(188~1952),1928~1933年為德國中央黨主席,同庇護十二世關係密切。 這時,到這裡來用一根十芬尼的毛線針進行審判的馬特恩又讓他的工具回過頭來:這個人豎起耳朵細聽,只不過是做樣子罷了。沒有辦法可以刺中他。對這種人你每天每日可以把什麼事情都給他講兩遍,他聽到的往往只是森林的濤聲,要不就是什麼也沒聽見。約瑟夫·克諾普,聾子克諾普,聾子神父克諾普。克諾普聾子神父以那個人、那個人和鴿子的名義宣佈我無罪。雙耳失聰的聾子克諾普在柵欄後面用雙手做傻事,好讓我走。走開,馬特恩!別人還想向聾耳朵懺悔呢。你站起身來走吧,你再也沒有罪過了。你倒是走哇,沒有比這更清白的了!到懺悔者當中去吧,瑪麗亞·拉赫就在內維格斯附近。你就挑一個美麗的卡諾薩①吧。把這根毛線針拿回縫紉用品商店去。也許有人會從你手裡把它收回去,退給你整整十個芬尼。你可以用它來買火柴、口香糖。一份《萊茵河消息報》就值這麼多錢。你也許會用十芬尼來檢查你在輕鬆愉快的懺悔之後的體重,或者給你的狗買十芬尼香腸皮。普魯托必須保持健康。 -------- ①卡諾薩是意大利歷史上的地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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