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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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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篇 馬特恩故事 第一個馬特恩故事 那條狗站在正中間。在他與狗之間,橫著一道新的和一道舊的鐵絲網,鐵絲網由集中營的一個角落伸向另一個角落。當狗站著時,馬特恩正在刮著空罐頭盒上的白鐵皮。他有一把勺,可是忘了放在哪兒。大家都想幫他弄到一把勺。想幫他的有:那條站在正中間的狗,裝滿空氣的罐頭盒,英國人的調查表。現在,布勞克塞爾寄來了預付款,規定好由某些行星的出現和消失所確定的日期。馬特恩應該聊聊當時的情況。 開始意味著選擇。狗與罐頭盒之間的雙重鐵絲網所能提供的是諸如集中營暴怒症、剝奪個人自由之類的東西。這是圖示,不過不再充電。要不,你就向狗求助吧,這樣,你就居於中心位置了。喚著它的名字,給它吃得飽飽的,把湯給它倒進白鐵罐頭盒裡,把盒裡的空氣擠出來。垃圾、狗食比比皆是。這是二十九個土豆年。湯汁令人記憶猶新。你還記得小兒子。全都是索然無味的謊言。戲劇角色和生活。馬特恩的乾菜。粗糙的過錯——鹽。全都是謊言。 烹調意味著選擇。那些糧食製品烹調的時間要長一些,是大麥摻兒還是鐵絲網?這些東西用勺舀來吃,然而在他與狗之間的匈牙利鐵絲網卻讓人把牙齒咬得格格作響。馬特恩從來就不喜歡鐵絲網和牙齒。放肆地把牙齒咬得格格作響,已經把他那個仍然叫做馬特爾納的祖父送進了地地道道的牢獄,沒有窗戶的牢獄之中。 回憶意味著選擇。是選這條狗還是那條狗呢?每條狗都站在正中間。是什麼東西在驅趕狗?世界上沒有那麼多石頭。蒙斯特兵營——從前誰不知道它呢?——是建立在沙灘上的,就是後來也幾乎沒有什麼變化。棚屋燒光了,出現了尼森式活動房屋①。那裡有兵營電影院,有稀稀落落的松樹,有永久性的克諾亨豪爾兵營,兵營四周是一道舊鐵絲網,後來又增加了一道新鐵絲網。從一個英國反法西斯分子集中營裡釋放出來的馬特恩,站在圍繞著一個釋放戰俘營的專用鐵絲網後面,用勺舀著大麥糝兒。 -------- ①這種半圓形瓦楞鐵皮活動房在二戰時多作為臨時軍用宿舍。 他每天兩次,從叮叮噹當響著的白鐵罐頭盒裡刮著楊糊,然後順著雙層籬笆,跟著它在沙地上留下的足印往前走。你們別轉身。咬牙人轉過身來。每天兩次,總是這條狗不肯吃石頭:「滾開!逃你的命去!你從哪兒來,就滾回哪兒去!」 因為明天或者後天,為每一個沒有狗、希望獨自生活的人製作的證件就完工了。 「釋放後去哪兒?」 「看一看,布魯克斯先生,去科隆或者諾伊斯。」 「出生時間、地點?」 「一七年四月。等一下,準確地說,是在十九號,生在但澤凹地縣的尼克爾斯瓦爾德。」 「上過的學校和學習經歷?」 「嗯,先是上普通學校,上一個村裡的公立學校,然後上文科中學,直到畢業。在那以後,我本來該上大學攻讀國民經濟學,可我卻在好心的古斯塔夫·諾爾德老頭子——一個傑出的話劇演員那兒上戲劇課,還上蕭伯納、聖約翰娜……」 「這麼說,是從事演員職業嘍?」 「是的,布魯克斯先生。劇中出現的角色,我都演過,演過卡爾·莫爾和弗蘭茨·莫爾,演過群氓的智慧,群氓的恐懼!有一次在我們美好、古老的『咖啡磨』小店裡,在我還是一個學戲劇的學生時,我甚至演過一頭講話的馴鹿。那是一個頭腦發熱的時期,布魯克斯先生……」 「曾經是共產黨員嗎?從什麼時候到什麼時候?」 「也就是說,三五年我參加了中學畢業考試。大致從中學六年級起,我就參加了『紅鷹』的活動,緊接著便成了一名登記人冊的共產黨員,一直到這個黨在我們那兒遭到查禁時為止,也就是到三四年底。不過,後來我還繼續從事地下活動,散發傳單,張貼標語,可是這一切都無濟於事。」 「是國社黨①或者其中一個組織的成員嗎?」 -------- ①國社黨,全稱德國國家社會主義工人党,即希特勒的納粹黨。 「當了幾個月的衝鋒隊隊員,就這樣鬧著玩兒,就像是在當特務,去熟悉一下店鋪裡的情況。後來因為我的一個朋友……」 「從什麼時候到什麼時候?」 「我已經說過,布魯克斯先生,幾個月,從三七年季夏到三八年春。然後,他們就把我攆出來了。他們使用了衝鋒隊中隊法庭,因為我拒絕服從。」 「哪個中隊?」 「要是我知道這個就好啦!事情倒是很快就過去了。全都是因為我的一個朋友是半個猶太人,而我又保護了他,使他免遭暴徒傷害。另外,我朋友認為……由此可見,那些暴徒就是衝鋒隊朗富爾—諾爾德第八十四中隊,屬衝鋒隊但澤第六旅第一百二十八支隊。」 「朋友叫什麼名字?」 「阿姆澤爾,愛德華·阿姆澤爾。是個藝術家。可以這樣說,我們是一起長大的。他可能顯得很可笑。他做舞臺佈景,機械化的佈景。譬如說他只穿已經穿過的衣服和鞋子。他胖得要命,可是很會唱歌。是個頂呱呱的傢伙,真的!」 「阿姆澤爾後來怎麼樣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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