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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八


  燕妮給哈裡寫道:「第一幕表現的是兇神惡煞的老園丁姹紫嫣紅的園圃,這個園圃遭到蹦蹦跳跳的鳥兒劫掠。園丁的女兒——那就是我——幾乎是同鳥兒們聯合起來,戲弄兇神惡煞的老園丁。成群的鳥兒圍著他飛來飛去,這個園丁在跳一種劇烈、可笑的獨角舞。在園圃的柵欄上釘了一塊牌子,牌子上寫道:「徵聘稻草人!」隨後,一個眉清目秀、衣衫襤褸的年輕人用大換腳跳的方式跳過柵欄,前來報名。他表示願意擔任稻草人的職務。在跳來跳去和反復考慮之後——做擊打動作、擊腿跳和前後交替的移位打腳小跳——兇神惡煞的老園丁宣佈同意,隨即便從左邊下場。現在,這位年輕人——向四面八方跳追趕步和滑步——轟走所有的鳥兒,最後來了一個特別調皮的阿姆澤爾式空中旋轉動作。當然,年輕、美貌的園丁女兒——也就是我——愛上了這個年紀輕輕、彈跳能力強的稻草人。他們在兇神惡煞的老園丁的大黃灌木叢之間跳雙人舞,做一些抒情、徐緩的動作,顯示文雅優美的線條和平衡穩定的舞姿,做散步式的阿蒂迪德姿勢。園丁的女兒假裝害羞,往後退縮,然後順從,最後再一次用大換腳跳的方式越過柵欄被人拐走。我們倆——順便說一下,小芬希爾扮演這個年輕人——從右邊下場。

  「在第二幕中——就像你馬上就會看到的那樣——顯示出了這個年輕人真誠的稟性。他是所有稻草人的行政長官,統治著一個地下王國,在這個王國中,各種氣質的稻草人孜孜不倦地旋轉著。他們在這裡排成跳躍式隊列,在那裡濟濟一堂,匯成稻草人的博覽會,向一頂舊帽子獻祭。我們的侏儒們以老貝布拉為首,組成了一個忽而長、忽而短但總是相互交叉、纏在一起的侏儒稻草人。現在,他們由於故事內容不同,在明顯地變換著。他們是:毛髮蓬亂的日耳曼人、穿紮腿燈籠褲的雇傭兵、皇帝的信使、被蛀蟲蛀壞衣服的托缽僧、沒有腦袋的機械騎士、身患癲癇症的鼓脹修女、來自叢林的齊滕以及呂措那一群魯莽的人。在那裡,立式多臂衣架在漫遊。在那裡,不少櫃子吐出統治者家族以及宮廷侏儒。在那裡,所有的人都變成了風車:僧侶、騎士、修女、信使和雇傭兵、普魯士特種兵和納茨默爾重騎兵、墨洛溫王朝的人和加洛林王朝①的人。我們的侏儒在此期間動作猶如黃鼠狼一樣敏捷,眨眼之間變成了風車。風使風車發狂似的轉動,可是並未磨穀粒。雖然如此,磨坊的大木箱卻裝得滿滿的。裡面裝的是破布「內臟」、高級煙霧和旗幟「色拉」。帽子金字塔和褲子粥攪和成麵糊,所有的稻草人都在呼嚕嚕地吃這種麵糊。在那裡,嘎嘎作響,啪啪作響,嗚嗚作響。人們在用暗號吹口哨。呻吟之聲止息。十個修道院長在打嗝兒。修女在打屁。蠢婆娘們和侏儒們在發怨言。聽得見持續不斷的嘎嘎聲,把什麼東西草草埋掉,呼嚕嚕地喝完麵糊,然後是怪聲大笑。絲綢在歌唱。天鵝絨在哼哼。一隻腿站著。兩人共穿一件上衣。裹在褲子裡。他們戴著帽子引人注目地走著。他們從口袋裡掉下來。他們在土豆口袋裡繁殖。詠歎調纏在帷幕之間。昏黃的燈光劃破夜空。獨立自主的腦袋。跳動的電燈按鈕。萬事俱備的洗禮。還有一些神靈,他們是:波特裡姆波斯、皮柯洛斯和佩爾庫諾斯,其中還有一條黑狗。可是所有稻草人的行政長官,也就是小芬希爾,卻把被搶走的園丁女兒置於正在進行訓練的、做體操的、完成複雜動作的反復考慮之中——非古典式演奏聲的輕微顫動同變化多端的佈雷舞步相互交替。而我,也就是園丁的女兒,穿著令人恐懼的尖足舞鞋也感到害怕。在對這個年輕人和行政長官充滿柔情蜜意之時——當然只是在舞臺上——我非常害怕。在那些醜陋的稻草人給我披掛散發出樟腦味的新娘服飾,戴上格格作響的核桃殼花冠之後,我就隨著莊嚴的、丁丁當當作響的宮廷侍從音樂——侏儒們身穿拖地長裙——跳起了惶恐不安的君王獨舞。在跳舞時,我,也就是戴上花冠的園丁女兒,使所有的稻草人,那些單個站著或者成群站著的稻草人跳著跳著,都接二連三地墮入了夢鄉。最後使小芬希爾,也就是行政長官也墮入了夢鄉。只有那條毛髮散亂的黑狗,行政長官的那個貼身隨從,才心神不定地跑到散開的侏儒們之間,但並沒有發現那十二條魔腿。在那裡,我作為園丁的女兒做完阿拉貝斯克舞姿,再一次俯身看著墮入夢鄉的行政長官,輕輕地給他一個芭蕾舞女演員痛苦的吻——做這種事時,我決不會接觸到小芬希爾——然後便逃之夭夭。黑狗狂吠起來,但已經為時太晚。侏儒們在哇啦哇啦亂唱,但已唱得太遲。稻草人的機械裝置開始運行,但已經太晚了。行政長官一覺醒來,但是已經太晚了。第二幕結束時,出現了一個充滿激情的結局:又是跳躍又是雜技,為了趕走土耳其軍隊,還奏出火藥味十足的音樂。那些忙忙碌碌、激動不已的稻草人開始上路,而把令人擔心的糟糕情況留給第三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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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墨洛溫王朝和加洛林王朝是法蘭克人於476~887年間建立的王朝。

  「第三幕再一次展現兇神惡煞的老園丁的園圃。他愁容滿面,任憑鳥兒們擺佈,徒勞無益地轉著圈子。這時,兇神惡煞的老園丁的女兒羞答答地——我必須裝作忽而悔恨、忽而倔強的樣子——披掛著破爛的新婚服飾回來,跪倒在園丁父親腳下。她緊緊地抱著他的膝蓋,想扶著它站起身來。父女倆跳雙人舞,用舞蹈動作表示竭力站起身來散步。最後老頭子兇相畢露,他把我——他的女兒趕出了家門。我再也不想活了,但是又不能死去。這時,一陣狂風從後面呼嘯而來,稻草人和鳥兒希奇古怪地聯合起來了。一種隨風飄動、唧唧喳喳、嗡嗡顫鳴、嘎嘎作響、嘶嘶出聲的狂熱席捲舞臺,借助無數稻草人的夾具把一個巨大的鳥籠抬起來,把國圍碾得平平的,利用靈活敏捷的侏儒捉住園丁的女兒。行政長官歡呼起來,因為他看見我呆在鳥籠裡。我那條毛髮散亂的狗黑糊糊地、速度飛快地轉著圈兒。上千種聲部的狂熱——每個關節都充滿著勝利——同我一道吧唧吧唧地跑走了,發出尖銳刺耳的聲音。留下來的是七零八落的園圃。留下來的是一個衣衫襤褸、一瘸一拐的人——兇惡的老園丁。戲弄人的鳥兒們又飛回來——跳貓步、巴斯克步——把老人團團圍起來。現在他疲憊不堪,猶如要防禦一般,抬起裹著破布片的雙臂。瞧,只是這第一個動作就使鳥兒們驚恐萬分,把它們轟走了。他變成了一個稻草人,從此以後,他便集園丁與稻草人於一身。在跳他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稻草人獨舞時——哈澤洛夫先生考慮跳這個角色——最後一幕的終場幕布降了下來。」

  燕妮帶著非常同情的口氣給她的朋友哈裡描述過的這個芭蕾舞劇,排練得如此無懈可擊的這個三幕芭蕾舞劇——哈澤洛夫先生親自設計了音量很大的機械裝置和口吐唾沫的自動裝置——這個稻草人芭蕾舞劇從未上演過。觀看彩排的兩位帝國宣傳部的先生覺得第一幕很美,大有希望。他們在演第二幕時才第一次輕輕地咳了一下。第三幕一結束,他們便立即站起身來。總的說來,他們感到逐漸展開的情節過於沉悶,過於含沙射影。缺少樂觀的精神。兩個人都這樣異口同聲地說:「前線的士兵想要看點輕鬆愉快的東西,而不想看陰森恐怖、隆隆作響的地獄。」

  進行了反復磋商,內羅達夫人也用上了對自己有利的種種人事關係。最高層人士已經表現出一種傾向,表示要友好地對待一部新稿本。這時,在哈澤洛夫能夠給這個劇本添上一個輕鬆愉快的、適合前線情況的結尾之前,一次空襲把芭蕾舞團的服裝和舞臺裝飾全毀了。就連歌舞團也不得不為許多損失而叫苦不迭。

  雖說按理在空襲警報時必須中斷排練,可是人們卻又排練了一次。園丁的女兒跳著舞,使稻草人、冥府看門狗、所有的侏儒和那位行政長官都墮入夢鄉——燕妮把這件事做得漂亮極了,只是她的腳背還不夠高,作為小小的然而卻是有礙觀瞻的瑕疵引人注目。這時,哈澤洛夫剛好想要安排新的正面情節:燕妮要把所有的稻草人和那位行政長官都銬上,然後要他們供塵世也就是供先前兇神惡煞而現在品行端莊的園丁差遣。就在燕妮獨自一人拿著那些笨重手銬的一刹那間——再加上用的是新腳本,她站在舞臺上舉止無措——強爆炸力的薄殼空投炸彈擊中了作為排練場的無線電塔展覽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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