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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九


  我父親想透過玻璃牆打聽:「對不起!您可以給我們講講親王直到前肩隆起的地方有多少釐米嗎?釐米?對,到前肩隆起的地方。」

  溫室裡那個人告訴我們,元首這條狗直到前肩隆起的地方有多高。他伸出十個指頭,比了六次,他的右手只伸出四個指頭,比了一次。我父親好心好意地拍著勒布先生的肩膀說:「這可是一條公狗,要比母狗高四五釐米。」

  我們三個人對於溫室那條狗的毛看法一致——那是短毛,每根毛都是筆直的,每根毛都緊緊地貼在身上,又硬又黑。

  我父親和我同聲說:「像我們的哈拉斯!」

  勒布先生毫不動搖地說:「像我的特克拉!」

  我們那位身穿制服的巨人認為:「好啦,你們都別擺譜了。它們看起來多少總有點相似,都是牧羊犬。元首在山上大院裡有滿滿一狗舍牧羊犬哩。這一次他帶了這條狗。有時候,他帶別的狗,換來換去的。」

  我父親想給他作一次報告,講講我們的哈拉斯及其來歷,可是這個巨人擺手表示拒絕,而且還彎著帶表的胳膊。

  元首那條狗又在玩空花盆了。我在離開時大著膽子敲敲玻璃牆,但這時它甚至連頭也不抬一下。就連溫室的那個人也寧肯望著波羅的海。

  我們退走時穿過柔軟的地毯,從畫有果品、農村生活情景和狩獵生活的美術作品旁邊走過——一些短毛大獵犬在舔死兔子和野豬,沒有畫牧羊犬。我父親摸摸家具。整個大廳都是打字機和電話機。飯店大廳無法通行。我父親牽著我的手。本來,他該牽著勒布先生的手——勒布先生走路時老被人撞著。大衣和頭盔上滿是灰塵的摩托車手跌跌撞撞地穿過衣著整齊的人群。這是些傳令兵,他們的包裡揣著種種捷報。莫德林是否已經陣亡了?傳令兵們交出包,躺到寬闊的沙發椅上。軍官們一邊給他們遞火抽煙,一邊閒聊著。我們的巨人推著我們從五層樓長的旗子下擠過去,出了大門。我肩膀上始終沒有想要往上爬的猴子。我們被領著通過了所有的警戒線,然後被允許離開這裡。警戒線後面的居民想知道我們是否見到了元首。我父親搖著木工師傅的頭說:「沒有,先生們,沒有看見元首。不過我們看到了他的狗\那條狗黑乎乎的,給你們講,就像我們的哈拉斯一樣黑。」

  親愛的圖拉表妹:

  沒有空著的公務車把我們送回朗富爾。我父親、勒布先生和我乘市郊列車回家。我們先下車,勒布先生坐著車繼續往前走。他答應有機會來看我們。我感到丟臉的是我們必須徒步穿過埃爾森大街。儘管如此,這畢竟是一個美好的日子。我按照父親的願望在訪問措波特的當天就寫了一篇作文。我必須把這篇作文交給布魯尼斯參議教師看,我在這篇作文頭上加了一個標題:《我最美好的一天》。

  當布魯尼斯參議教師把這篇作文修改後發還給我時,他從講臺上往下說:「觀察得非常仔細,簡直到了令人叫絕的地步。在格蘭德飯店,的確是掛著幾幅價值連城的表現狩獵生活、果品以及土裡土氣的農村生活情景的畫,作者大多數都是十七世紀的荷蘭大師。」

  他不讓我朗讀這篇作文。相反,這位參議教師卻在狩獵生活和農村生活情景上面耽誤了不少時間。他談到風俗畫和他喜歡的畫家阿德裡安·布勞爾①。然後,他的話題又回到格蘭德飯店、療養大廈和賭場上來。「紅色大廳總是顯得特別漂亮和富麗堂皇。過不久燕妮就要到這個紅色大廳去跳舞。」他故弄玄虛地低聲說道,「只要他們一走,只要這些目前比比皆是的軍人階層溜之大吉,只要他們連同那些武器的喧囂聲和獲勝後的狂喜一道悄悄溜走,溜到另一個療養地去,療養院院長就要同市立劇院經理聯合舉辦一次小型的卻是純粹的芭蕾舞晚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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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阿德裡安·布勞爾(1605/1606~1638),又譯勃羅威爾,佛蘭德斯風俗畫家。

  「我們可以觀看,可以參加嗎?」四十個學生問。

  「這是一次為慈善事業舉辦的活動,所得收益要用於寒冬賑濟。」布魯尼斯同我們一道感到苦惱的是,燕妮只是在沒有外人的聚會上跳舞:「她要上兩次場,甚至在著名的四人舞中上場,當然是按照兒童簡易本來跳,儘管如此,也不簡單!」

  我同我的作文本一道,又回到了書桌旁。「我最美好的一天」已經過去好久了。

  無論是圖拉還是我,都沒有——

  看見燕妮跳芭蕾舞。但是她肯定跳得不錯,因為從柏林來的人當即就要聘她去跳舞。芭蕾舞晚會在聖誕節前不久舉行。觀眾是通常所見的黨內知名人士,不過除此之外,還有科學家、藝術家、海軍和空軍的高級軍官,甚至還有外交官。布魯尼斯說,演出結束的掌聲剛完,一位衣著人時的先生就立即走過來。這位先生吻了燕妮的雙頰,想把她帶走。他給他——布魯尼斯看了他的名片,證明他是柏林德國芭蕾舞團——過去是「快樂帶來力量①芭蕾舞團」——的首席芭蕾舞教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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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納粹的一種娛樂和休養組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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