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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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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圖拉: 這種拜訪持續了一個星期,或者說一個多星期。馬特恩帶來了那個詞;哈拉斯頭朝前站著,因為木材倉庫把它拴住了。我們——你、我以及有時候還有燕妮,我們這些占地不多的人就住在這個木材倉庫裡。我們眯縫著眼睛,跪在窺視裂口後面。在外面,馬特恩也同樣跪下來,這對狗在立正。人腦袋對著狗腦袋,兩者之間隔著一個孩子頭大小的空間。這兒,是時高時低但卻是強忍著的猜猜聲;那兒,海沙的沙沙聲壓過礫石的嚓嚓聲,緊接著就是那個詞:「納粹,納粹,納粹!」 幸好,除了我們在木材倉庫裡的人之外,沒有人聽見這個壓低聲音說出來的詞。可是,朝向院子的窗戶全都在偷看。「這個演員又來了。」每當瓦爾特·馬特恩來看我們的哈拉斯時,鄰居們總要從一個窗戶到另一個窗戶地傳說。奧古斯特·波克裡弗克倒是該把他從院子裡捧走,可是就連工長也認為,他跟這種事毫不相干。 這時,我的木工師傅父親徑直穿過院子。他把一隻手放在口袋裡;我敢肯定,他手裡拿著樣鑿。他在馬特恩身後停下來,把空著的那只手鄭重其事地放到馬特恩的肩膀上。他大聲嚷著,好讓站在出租房屋窗戶前的人和站在各個樓層窗口的夥計都聽到:「您馬上住口,別惹狗!您離開這兒!您又喝醉了。您應該感到害羞!」 我父親用他那木工師傅的手一抓,就把馬特恩提了起來。馬特恩無法讓自己咄咄逼人,用地道的演員方式神秘莫測地盯著他。我的父親圓睜雙眼,炯炯有神,相形之下,馬特恩的目光顯得呆滯。「好啦,您只管瞧吧,那兒是院子大門!」可是,馬特恩卻穿過丁香花小園圃,往鋼琴家費爾斯訥-伊姆布斯的音樂室走去。 有一次,馬特恩沒有經過鋼琴家的住宅離開我們的木工作坊院子。這時,他在院子大門口對我父親說:「您的狗得了犬瘟熱,您還沒有發現?」 我父親口袋裡揣著樣鑿,說:「這件事有我哩,您就不用操心了。這條狗沒有得大瘟熱,倒是您喝得酩酊大醉。您休想再到這兒來!」 木工夥計在他背後大聲怪叫,我們手拿水平尺和旋轉式鑽機威脅他。儘管如此,我父親還是請來了獸醫。檢查結果表明:哈拉斯沒有得犬瘟熱。無論是眼睛還是鼻子,都不分泌粘液,沒有任何東西使眼睛變得模糊,進食後也不嘔吐。儘管如此,還是給它灌了酵母藥劑:「天知道是怎麼回事!」 親愛的圖拉: 那時,三七至三八年的演出季節可能已經結束,燕妮給我們講:「他現在在什米林劇院工作。」他在什未林沒呆多久,就到萊茵河畔的杜塞爾多夫去了。就連這件事,我們也是從燕妮那兒聽到的。因為他們在什未林很快就把他解雇了,他無法再到杜塞爾河畔或者別的地方演戲。「這種事到處都在傳。」燕妮說。在下一封信裡順理成章地寫著:他在電臺工作,當少兒節目播音員;他訂婚了,不過這長不了;他仍然不知道埃迪·阿姆澤爾在哪兒,不過他可以肯定,這個人在某個地方;另外,他不再醉酒了,而是重新從事體育活動,像從前在五月份那樣,打曲棍球,甚至打拳球;他同朋友們交往,這些人全是過去的朋友,他們同他一樣感到厭煩;可是天主教教義全是他媽的胡扯蛋——信中寫道——他在那兒,在諾伊斯和瑪麗亞·拉赫結識了幾個神父,簡直令人作嘔;也許很快就會爆發戰爭;瓦爾特·馬特恩想知道那條黑狗是否還在——可是費爾斯訥-伊姆布斯沒有答理他。 親愛的圖拉: 這時,馬特恩坐火車來到朗富爾,看一看我們的哈拉斯是否還在。他突如其來但又是不言而喻地站在我們的木工作坊院子裡——打他上一次來過之後,仿佛不是過去了幾個月似的——他穿得乾乾淨淨,整整齊齊。他圍著一條英國圍巾,扣眼裡插著一朵紅丁香花,短髮,喝得酩酊大醉。他在火車上事事小心,或者說在老遠的地方就不動聲色。他再也不跪在哈拉斯面前,也不從牙縫裡擠出那個小詞兒。他朝院子裡叫喚著。他指的不僅僅是我們的哈拉斯;這個詞卡在站立于窗口的鄰居們、我們的夥計、工長和我的父親的喉嚨裡。因此,所有的人都消失在他們那兩間半的住房裡。夥計們在安裝門窗上的合葉。工長開動了圓鋸。我父親去開鑿榫機。聽說沒有人願聽到這個詞。奧古斯特·波克裡弗克在攪拌木工膠。 最後只剩下哈拉斯,瓦爾特·馬特恩對我們的哈拉斯說:「你這只黑色的天主教豬玀!」他發狂般地發洩著,「你這只天主教納粹豬玀!我要把你剁成狗肉丸!你這個多明我會修道士!你這只基督狗!我活了二十二個狗年月,還沒有做任何永垂不朽的事情……你就等著瞧吧!」 這個年輕人片刻不停地對著鑿榫機和圓鋸大吼大叫。費爾斯訥-伊姆布斯抓住這個暴跳如雷的年輕人的衣袖,把他扶進音樂室,給他倒上一杯茶。 在許多住宅裡,在各個樓層,在機器間,都在念警方的通告,但是沒有任何人說他的壞話。 親愛的圖拉: 瓦爾特·馬特恩從三九年五月到三九年六月十七日,都被拘留在杜塞爾多夫警察局的地下室裡。 把這件事當做流言蜚語低聲告訴我們的不是燕妮;我閉門研究,從文件上證實了這件事。 他在杜塞爾多夫的瑪利亞醫院躺了兩個星期,因為有人在警察局的地下室裡把他的幾根肋骨打斷了。他得紮好長一段時間的繃帶。他要笑出聲來並不感到吃力,但卻不能笑。他的牙齒一顆也沒有被打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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