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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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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圖拉: 那個扮演了馴鹿、能把棒球打成高球、把拳球打成狡詐的回球的演員,那個打曲棍球、作為滑翔飛行員能在空中呆十二分鐘的演員和運動員,那個總是挽著別的女士手臂的——而她們全都愁眉苦臉,精疲力竭——演員和滑翔運動員,那個散發赤色傳單並把雷克拉姆袖珍本、偵探小說和《形而上學導言》①有計劃、有步驟地亂讀一氣的演員和求愛者——其父親是磨坊主,能預卜未來,其中世紀的祖先名叫馬特爾納,是個可怕的叛亂者——那個發育良好、冥思苦想、粗壯結實、糟糕蹩腳、頭髮不長、沒有音樂天賦、喜歡抒情詩、孤獨健壯的演員和衝鋒隊隊員,那個在一月份的一次行動後提升為下級指揮員的衝鋒隊下士,那個在合適和不合適的場合一有機會就能把牙齒咬得格格作響,因而也就是在清清楚楚、不容忽視地詢問來世的演員、運動員、求愛者、玄學家和下級指揮員,那個在燕妮跳「冰雪女王」這個舞時真想把牙齒咬得格格作響的人,那個衝鋒隊隊員,那個把牙齒咬得格格作響的人和演員,還在他作為「青年男主人公」去什未林市立劇院應聘之前,就已經出於這樣和那樣的原因沉湎於醇酒之中了。 -------- ①《形而上學導言》是海德格爾1953年發表的哲學著作。 埃迪·阿姆澤爾進入雪人體內,以便作為赫爾曼·哈澤洛夫離開雪人。他沒有成為酒鬼,他開始抽煙。 你知道他為什麼自稱哈澤洛夫,而不稱德羅塞爾、芬克或者施塔爾嗎?在燕妮和你,即你們保持了整整一年距離這段時間,這個問題使我冥思苦想,我在解釋這些名字的思考中進入夢鄉。在我料想到阿姆澤爾現在有別的稱呼之前,我對斯特芬路那幢空蕩蕩的、根據長期租賃合同仍然為阿姆澤爾空著的別墅進行了一次也許是事實上的但肯定又是想像中的訪問。人們應當假定,瓦爾特·馬特恩這個忠實的三房客也許很難搬出這幢房子——他很可能還有印象——當時我感到——我們就假定是這樣吧——我從園子進去,越過陽臺,走進了阿姆澤爾過去的工作室。我大概壓壞了兩塊窗玻璃。很可能我有一支手電筒。我所尋找的東西,我只能在文藝復興時期的斜面桌裡找到,而且我也找到了這些東西;或者說,我很可能找到了這些東西——一些重要的草稿。我頭上仍然掛著阿姆澤爾去年製作的稻草人產品。我控制住自己,不怕怪影,或者說我還不是怕得要命。這些草稿都是用大寫字母寫滿思想活動的突然轉變和名字的草稿紙,它們就好像是為我留在那兒似的。阿姆澤爾在一頁紙上試圖利用Steppenhuhn這個詞給自己取一個名字,取名為Stephun,Steppuhn,Steputat,Stepius,Steppat,Stepoteit,Steppanowski,Stoppka,Steffen。因為Steppenhuhn這個詞如此之快地把他帶到了他匆匆離去的斯特芬路附近,所以當他放棄這個詞時,他就同時試著用鳥兒的名字Sperling、Specht和Sperber①取名,叫做:Sperla,Sperlinski,Spica,Sperluch,Spekun,Sperballa,Spercherling,Spechling。在這一個未獲成功的系列之後,接踵而來的是「星期天」這個詞的一種創造性的發展②,取名為:Sonntau,Sonntowski,Sonatowski,Sopalla,Sorau,Sosath,Sowert,Sorge。他又放棄了這一打算。他沒有繼續使用Rosin、Rossinna和Rosenoth這個系列。很可能他是想找一個同阿姆澤爾的A對稱的字,於是他從Zoch開始,把Zocholl放在Zuchel後面,從Zuber想到Zuphat,對於漂亮的名字Zylinski失去了興趣,因為諸如「新的名字和牙齒都是金不換」或者「只要有名字,我也就有牙齒」這樣的驚叫向我這個畢竟是可以想像的偵探表明:他感到要另外取一個合適的名字是多麼困難。在兩個由Krisun-Krisin和Krupat-Krupkat尚未充分展開的系列之間,我自己終於找到了一個名字,而且在這個名字下面畫了一條線。沒有一個系列幫上他的忙。這個名字從空中跳到了紙上。它的出現毫無目的,順理成章。它雖然奇特,但是在每一本電話簿裡都可以找到。與其說它可以追溯到碰上蒼鷹,還不如說可以追溯到逃跑時突然改變方向的兔子③。在遇到俄語的或者萬一遇到波羅的語族的言語障礙時,這雙重的「f」也是允許的。這是藝術家的名字,是間諜的名字,是假名。名字可以使人銘記在心。人們使用名字,每個人都有大號。 -------- ①Sperling為麻雀,Specht為啄木鳥,Sperber為雀鷹。 ②星期天在德文中為Sonntag。 ③在德語中蒼鷹寫作Habicht,免子寫作Hase,哈澤洛夫這個名字則寫作Haseloff。 這時,我心中裝著哈澤洛夫這個名字離開了埃迪·阿姆澤爾那間鑲上了椴木護牆板的工作室。我可以指天發誓,在我來到這裡打壞窗玻璃之前,沒有人打開過這間工作室。天花板下的所有稻草人都喜歡在衣兜裡放些樟腦丸。難道說瓦爾特·馬特恩扮演了家庭主婦的角色,使阿姆澤爾留下來的東西免遭毀壞? 我真該把草稿帶走,作為今後的證明。 親愛的圖拉: 我們在學校裡就已經把那個演員叫「咬牙人」,後來在他那個衝鋒隊中隊裡,人們也總是這麼叫他。「咬牙人已經到了嗎?我們在猶太教堂上面的米爾肖路搜捕,咬牙人應該帶三個人警戒費爾德街車站。咬牙人一離開鄉公所,就應該大聲咬三次牙。」那個演員,那個忙忙碌碌的咬牙人,再也不是在某個時候喝酒,而是經常喝酒,借此大大提高他把牙齒咬得格格響的技巧。他很難做到從容不迫地斟酒;他的早餐以杜松子酒開始。 這時,人們把他攆出了衝鋒隊,但是並沒有抓他。因為他酗酒——在那裡大家都酗酒——因為他喝醉酒以後偷了錢,人們把他攆了出去。開始時衝鋒隊中隊長約亨·薩瓦茨基護著他,因為兩人交情很深,他們肩並肩地站在櫃檯邊,用同樣的液體喝得爛醉如泥。只是當這件事在朗富爾衝鋒隊八十四中隊鬧得亂哄哄時,薩瓦茨基才搞了個名譽法庭。那七個人,他們全都為這個低級指揮官作證,證明馬特恩是第一次伸手去拿單位錢箱裡的錢。證人們說,他在喝得酩酊大醉時曾經誇下海口。有人提到三百五十古爾登。馬特恩把這筆錢全都花在杜松子酒上了。薩瓦茨基插話說,一個人喝醉以後自個兒胡說八道的話不能當做證據。馬特恩誇耀說,儘管有人對他不大滿意,但是「如果沒有我,你們在卡爾布德就抓不到那個布裡爾」。另外,他還直截了當地擔保自己所做的一切:「再說,你們,你們所有的人,都一起喝得醉醺醺的。我沒有偷,我只不過是在設法使氣氛變得活躍起來而已!」 現在,約亨·薩瓦茨基不得不做一次簡短的講話。聽說他在搞掉瓦爾特·馬特恩時哭了一場。講話當中談到友誼:「可是,我現在再也不能容忍任何一個豬玀呆在我這個中隊了。我們當中沒有一個人願意讓自己的優秀同事完蛋。可是,同事的偷竊行為是糟糕透頂的行為。沒有一種貝西爾洗衣粉,沒有一種酪皂,能把這個污點洗乾淨!」聽說他把手搭在瓦爾特·馬特恩肩膀上,用哭泣的聲音勸告他盡可能悄悄溜走。他可以去德意志帝國,在那裡參加党衛軍:「離開這個中隊——可是千萬別呆在這裡!」 在這以後,聽說他們——九個人身著便裝——進了一次「小錘公園」飯店。他們坐在櫃檯邊,沒有穿防雨大衣,也沒有把臉蒙起來。他們喝著啤酒和燒酒,還吃著切成塊的血腸,開始唱起歌來:「我有一個同志……」聽說馬特恩嘰裡咕嚕地念了幾首亂七八糟的詩,對動機的本質①道出了一些不吉利的話。九個人當中,總有一個人上衛生間。但是,沒有圖拉作為越變越薄的日曆本坐在高腿的小椅子上,沒有圖拉眼巴巴地盯著衛生間的門,沒有發生廳內大戰。 -------- ①《論動機的本質》是海德格爾的一篇文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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