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君特·格拉斯 > 狗年月 | 上頁 下頁
二二


  最初在無人知曉的時候,在立陶宛曾經有、據說有、真的有一隻母狼,它的孫子——黑狗佩爾昆產下了母狗森塔;普魯托同森塔交配,森塔產下六隻幼犬,其中有一條獵犬叫哈拉斯;哈拉斯產下親王;親王要在布勞克塞爾用不著寫的那些書中幹傻事。

  可是,阿姆澤爾卻從未按照一條狗的形象,甚至也不按照在他和瓦爾特·馬特恩之間走來走去的森塔的形象來勾畫一個稻草人。在他的日記本中,除了這一個有吃奶的鰻鱺和那一個一半是祖母、一半是三個頭的柳樹的稻草人外,所有的稻草人都在摹仿人和神。

  與課時並行不停,與奧爾舍夫斯基老師通過蒼蠅和夏天發出的嗡嗡聲散發給昏昏欲睡的學生的那種教材相吻合,接二連三地出現了一系列稻草人形象。這些形象除了神靈外,還把一長串的德國中世紀騎士團首領作為模特兒,這些首領從赫爾曼·巴爾克、康拉德·封·瓦倫羅德直至容金根。在那裡,許多生銹的波紋白鐵皮嗒嗒作響,在塞滿釘子的箍桶板上,白色油紙裂了縫,露出一些黑十字來。這個或那個雅吉洛,偉大的卡西米爾,臭名昭著的強盜博布羅夫斯基、貝內克、馬丁·巴爾德維克和可憐的萊勒屈恩斯基,都不能不當著克尼普羅德、萊茨考和那個封·普勞恩的面受罪。阿姆澤爾對普魯士一勃蘭登堡的歷史百聽不厭。從阿爾佈雷希特·阿希勒斯直至齊滕,他腳步蹣跚地走過這幾百年,從東歐歷史的積澱中提取素材,做成對付天空鳥兒的稻草人。

  大致在哈裡·利貝瑙的父親即那個細木匠從安東·馬特恩手裡把哈拉斯買走,但世界既未注意到哈裡·利貝瑙,也未注意到他的堂妹圖拉時,凡是識字的人都能在《最新消息》家鄉版上看到一篇文章。這篇文章十分詳盡,詩意盎然地把大河中小島當做題目來描述。風上人情,住所與農舍的特點,比如門廊的柱子,都描寫得很富有知識性。布勞克塞爾讓人在東德報刊檔案館照相複製的這篇文章的中心部分,大致內容如下:「儘管平時在大河中小島上一切都按照常規進行,那種席捲一切領域的技術尚未進入其間,然而在一個也許是次要的領域,令人吃驚的變化卻引人注目。在廣袤無垠、景色壯麗的鄉間那一望無際、麥浪滾滾的田地裡的稻草人——幾年前還沒什麼用,很可能還有點可笑,有點可悲,但卻始終近似於別的地方和別的田地裡的稻草人——如今在埃拉格、容費爾和拉德科普之間,還可以一直往上,直至克澤馬克和蒙陶,在個別情況下甚至到了諾伊泰希南部地區,顯現出一副新的變化多端的面孔:奇特的幻想同古老的民間習俗混合在一起;一些賞心悅目但又陰森恐怖的形象站在麥浪滾滾的田地裡,站在豐收在望的園子裡;難道人們現在不應當促使有關的家鄉博物館或者州博物館,注意到這種雖然幼稚但其形式卻更為可靠的民間藝術寶藏?讓我們確實認為,在膚淺文明的一切事物中,北方的遺產會再一次或者說重新繁榮起來吧。這種遺產就是:東部德國共生現象中的諾曼人精神和基督教的純樸。特別是在沙爾堡與貝爾瓦爾德之間那塊一望無際、麥浪滾滾的地裡的一個三人小組——它使人情不自禁地想到各各他①一群釘在十字架上的人,想到主和那兩個跟基督一起釘在十字架上的強盜——充滿著單純的虔誠,打動了在麥浪滾滾、一望無際、豐收在望的田地中間繼續前進的漫遊者的心——而他卻不知道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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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各各他,耶路撒冷城外的小山,據《聖經》記載,耶穌在該地被釘上了十字架。

  如今可能沒有人會相信,阿姆澤爾是憑著孩子般的虔誠,為了神的報答,造出這一組稻草人的——在日記本中只記下一個與耶穌一起釘在十字架上的強盜——根據日記本的記載,這組稻草人帶來了兩古爾登二十芬尼的進項。

  大河中小島縣的農民心甘情願地或者說是在短時間討價還價之後,把錢交到了這只張開的手裡。拿了這麼多錢又怎麼辦呢?瓦爾特·馬特恩在一個小皮包裡保存著不斷增長的財富。他陰沉著臉,通過眉毛和把牙齒咬得格格作響來守衛這筆財富。他把裝滿共和國銀幣的皮包纏在手腕上,帶著它在公路兩旁的白楊樹之間取道而行,穿過輕風吹拂的海濱樹林和林間通道,讓人把自己同錢包一道擺渡過河,搖晃著錢包,用錢包拍打著柵欄,挑釁性地拍打著自己的膝蓋,只有在一個農民來買東西時,他才十分費事地把錢包打開。

  並非阿姆澤爾收款。當阿姆澤爾做出滿不在乎的樣子喊價時,瓦爾特·馬特恩就得按照牲畜販子的方式,握手定下這筆交易,把硬幣全都拿過來。另外,瓦爾特·馬特恩還負責運輸已經售出以及租出的稻草人。他處於一種從屬的地位。阿姆澤爾把他變成了苦力。他試圖在氣喘吁吁的反抗中逃跑。小折刀的故事就是這樣一個軟弱無力的企圖。阿姆澤爾儘管又矮又胖,在世界上骨碌著,卻老是比他更勝一籌。這兩個人走上堤壩時,磨坊主的兒子按照苦力的方式,要比越來越新的稻草人的製造者落後半步。這個苦力還給主人搬來材料——支豆蔓的杆子和濕漉漉的破爛衣服,搬來維斯瓦河中沖來的一切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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