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歌德 > 威廉·麥斯特的漫遊年代 | 上頁 下頁
一〇六


  因為我們深信,那觀察知識界,並發現智力之美的人,大約也可能注意到超越一切感性之上的它們的創造者,所以我們試圖竭力領會,並為我們自己表述——達到可以弄明白的程度——我們能以什麼方式明白精神和世界之美。

  因此,你們假設,兩塊大石頭並排立著,一塊粗糙而未經雕琢,另一塊則經過藝術加工而提高成塑像:一尊人像或一尊神像。倘使是尊神像,可能表現格拉蒂婭或繆斯;倘使是尊人像,就不必表現一個特殊的人,而是隨便一個通過藝術集一切美於其身的人。

  石頭被藝術雕琢成美的形象,很快就讓你們看來覺得美;它之所以美,不是因為它是石頭——否則,別的物質將會同樣當作美的了——百是它有一個藝術賦給它的形象。

  但是物質本身並沒有這樣一種形象,這種形象沒有雕刻到石頭上以前,早存在於構思者的心裡了。可是藝術家的心裡之所以有這種形象,不是因為藝術家有眼和手,而是因為他具有藝術的才能。

  因此藝術中還有一種更高的美;並不是把存在於藝術中的形象移到石頭身上,而是這種形象始終就在那兒,同時出現另外一種較次的形象,它不是純粹保持原樣,也不是象藝術家所希望的那樣,而是要看材料服從藝術需要到什麼程度。

  如果藝術把自身和它固有的東西也表現出來,而且本著活動一貫遵循的理性表現出美,那麼,它的確就是藝術更多更真地所具有的更偉大、更傑出的美,比一切向外顯露出來的東西都更完善。

  因為物質出現其中的形式已經擴展了,所以它比單獨存在時變得弱一些。凡是自身中忍受分離的東西,就與本身分開:強度離開強度,熱度離開熱度,力量離開力量,於是美也離開美。所以作用必然比被作用更優越。造就音樂家的不是非音樂,而是音樂,超感性的音樂造就感性音響中的音樂。

  如果有人想要輕視藝術,因為它摹仿自然界,那麼,對此可以這樣回答:

  自然界也摹仿好些別的東西,此外,藝術並不是摹仿眼睛所見的東西,而是複歸自然界賴以存在及活動的那種理性的東西。

  此外,藝術也從本身創造出許多東西,另一方面又補充完整性所缺的一些東西,由於它自己心中有美。皮迪亞斯能夠塑造神,雖然他絲毫沒有摹仿肉眼所見的東西,而是在思想裡把握這個形象,仿佛宙斯自己來臨,與我們的目光相遇。

  我們不能責怪古代和近代的唯心主義者,如果他們強烈要求把唯一銘記在心,認為一切來源於一,一切又複歸於一。因為賦予生氣和整頓秩序的原則,在現象中必然陷入矛盾而無法解脫。我們只有在另一方面重新緩解這種情形,就是把造型的原則與較高的形式本身逼入正消逝在我們內外官能之前的統一中。

  我們人都依靠擴展和運動,這是兩種普遍的形式,一切其他的形式,尤其是感性的形式都顯示其中。但是一種精神的形式絕對不可貶低,如果它在形象中出現,而且假定它的出現是一種真正的生產,一種真正的繁殖。生產出來的東西並不比生產者差,不錯,這是逼真的生產的優點,就是生產出來的東西可以優於生產者。

  再把這點繼續闡釋,使其完全明白易懂,甚而可以徹底付諸實踐,固然至關重要。但是過於詳盡的、合乎邏輯的講述,將會要求聽眾過份大的注意力。

  屬￿一個人圍有的東西,要扔掉也扔不掉。

  我們西方鄰人的最新哲學證明,人不管怎樣做,整個民族也一樣,總是不斷返回到天生的狀態上來,這是沒有辦法的,因為這是由他的性格和蟲活方式決定的!

  法國人捨棄唯物主義,給予原始以更多的精神和生命,他們擺脫了感覺論,承認人性深處有一種自動的發展,並認可其中有一種生產性的力量,他們不試圖從模仿看到的外部現象來解釋一切藝術。但願他們堅持這種方向。

  不可能有折衷主義的哲學,但有折衷主義的哲學家。

  一個折衷主義者是這樣一種人,他從自己周圍存在和發生的一切中,接受符合自己天性的東西;在這種意義上,一切稱作教育和進步的東西,從理論或實踐上講都是這樣。

  兩個折衷主義的哲學家彼此可以成為極大的對手,如果他們生來就是敵對的,每人都在他那一方面從一切傳統哲學中接受適合於他的東西。你們向周圍看看,就常常發現,每人都按照這種方式行事,所以他不懂得,為什麼他不能使別人接受他的意見。

  一個人到了高齡,能歷史地對待自己,也能歷史地對待同輩人,於是他就再也不願和不能同任何人發生爭執了,然而這種情形卻是少有的。

  看得更仔細一些,就會發現人們不會輕易地歷史地對待歷史編寫者自己的歷史;因為每次的編寫者總是這樣寫,仿佛他當時身臨其境,而不是寫從前怎樣發生以及當時如何進行的東西。甚至編年史作者也只是或多或少地表明局限性,指出他的城市、他的寺院以及他的時代的特徵。

  人們常常喜愛重述的各種古代格言,都具有完全不同于後代給予它們的意義。

  不懂得幾何學的人,不熟習幾何學的人,不許進哲學家的學校,這句話並不是說,為了成為哲學家,必須是數學家。

  幾何學在這裡是指它的初級原理,如歐幾裡得向我們提示的,如我們教每個初學者開頭學的。後來它便是最完善的準備,甚而是哲學的入門。

  當男童開始瞭解,先要有無形之點,然後才有有形之點,兩點之間最短的路是直線,然後用鉛筆把它劃在紙上,於是他感到相當自豪和愜意。這並不是沒有道理的,因為一切思想的源泉都對他開放了,理想與現實,可能與實現,使他恍然大悟;哲學家並沒有向他揭示任何新的東西,是幾何學家從他那方面給他把一切思想的基礎奠定了。

  我們於是引用這句重要的話:「認識你自己!」我們不能按照禁欲主義的意思來解釋。這絕不是指我們現代的優郁病患者,詼諧詩人,自怨自艾者的自我認識,它的意義十分簡單:要留心你自己,別忘了你自己,好讓你看出,你是怎樣對待你的同輩和社會!對此不需要有心理上的煩惱,每個能幹人都知道和體會出這是什麼意思;這是一種善意的勸告,給每個人實際上帶來極大的好處。

  我們要想到古人的偉大,特別是蘇格拉底學派,他們注意的是一切生活和行動的源泉和準則,不從事空洞的玄想,而是要求生活和行動。

  如果我們現在的學校課程經常援引古代,促進對希臘語和位丁語的研究,那麼,我們就可以指望這種達到更高文化的必需的研究決不要被取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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