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歌德 > 威廉·麥斯特的漫遊年代 | 上頁 下頁
六七


  人生來有個特點與他的本性極其緊密地交織在一起,就是他不認識最近的東西。可是我們親自發現的每種現象,目前都是最近的東西,只要我們狠狠地催逼它,就可以要求它對自己有所說明。

  但是人們不會學習這點,因為這與他們的本性相悖:就連有學問的人也在所難免,即使他們立刻看出某種真理性的東西,這不僅和最近的東西,而且也和最廣最遠的東西相聯繫,卻從而接連不斷發生錯誤。近的現象其實只是在思想上同遠的現象相聯繫,這一切服從到處都顯示出來的少數幾條巨大規律。

  什麼是一般?

  個別的情形。

  什麼是特殊?

  千百萬種情形。

  類推法要擔心兩種迷誤:一種是流入笑話,化為烏有;一種是用寓言和比喻掩蓋起來,卻無大害。

  在科學中既不容許有神話,也不容許有傳說。把這些東西讓給詩人吧,詩人的使命就是把它們處理得有益和取悅於社會。科學工作者要把自己限制在最近、最明確的當前現實上。倘使他偶爾也想作為雄辯家出現,那麼,那些材料也不禁止他使用。

  為了挽救自己不致失敗,我把一切現象看作是彼此獨立的,力圖把它們孤立起來;然後我把它們看作是處在相互關聯中的現象,它們結合成為一種明顯的生機。我主要是用這種方法觀察自然界;但用這種方法觀察新近的、環繞著我們活動的世界史,也是富有成效的。

  凡是我們在更高意義上叫作發明、發現的一切,是一種創造性的真理感的重要完成和實現,它在暗中早已形成,突然閃電般炔地導致富有成果的認識。它是從內在世界到外在世界發展的一種啟示,使人預感到自己與神相似。

  這是世界與精神的綜合,對人生的永恆和諧給以最幸福的保證。

  人必須堅持信念,就是不可理解的東西是可以理解的,否則他就無法研究了。

  可以應用在任何一種方式上的每種特殊的東西,都是可以理解的。可用這種方式把不可理解的東西變得有用。

  有一種使自身與對象密切同一的細緻的經驗知識,由此而發展成為真正的理論。但是精神能力的這種提高,屬￿高度文明的時代。

  最討厭不過的是爭吵不休的觀察者和異想天開的理論家:他們的實驗是渺小和複雜的,他們的假設是費解和古怪的。

  有些書呆子同時又是無賴漢,這是最糟糕不過的了。

  為了弄懂天空到處都是藍的,用不著去周遊世界。

  一般與特殊互相疊合,特殊是在不同的條件下顯示出來的一般。

  用不著親自看見和體驗一切事情;不過如果你信任別人和他講的話,那你就得想到,你現在是同三個方面打交道:一個客體和兩個主體。

  生動的統一體的基本性質是:分離與結合,在一般中出現,在特殊中保持,變形,特殊化,正如活的東西可以在千百種條件下證實自己,可以出現和消逝,凝固和熔化,可以凍結和流動,可以擴張和收縮。因為一切這些作用都在同一時刻發生,所以無論何種現象都可以在相同的時間出現。產生與消失,創造與毀滅,誕生與死亡,歡樂與痛苦,一切都相互影響,而且是在相同的意義和相同的程度上,因此即使發生最特殊的東西,總是作為最一般的東西的表像和象徵而出現。

  如果整個的生存是連續不斷的分離與結合,那麼,也可以得出結論:人們在觀察這非同尋常的狀況時也是時而分離,時而結合的。

  物理學必須同數學是分離的。物理學必須完全獨立地存在。它必須努力以一切可愛、可敬、虔誠的力量去滲透自然界及其神聖的生活,完全不管數學在其自身方面有何成就以及做些什麼。與此相反,數學必須宣稱不依賴一切外界事物,只走自己偉大的思想道路,把自己培養得更加純粹,超出已經做到的情形,迄今為止,它從事研究現存的東西,力圖從中取得某種成果,或者與其相適應。

  在自然研究中也象在道德方面一樣,需要一種「絕對命令」;不過要考慮的是,由此不是達到終點,而是剛剛開始!

  至高的東西可以理解,一切事實就是理論。天空的藍色向我們揭示色彩學的基本規律。人們切不可在現象背後尋找任何東西:現象本身就是學說。

  在科學中有許多確鑿無疑的東西,只要我們不被例外搞糊塗,並且尊重問題。

  如果我終於在原始現象上感到放心,這也不過是放棄而已,不過我是在人類的限界內放棄呢,還是在狹隘個人的一種假設的局限性內放棄?這始終是有大大的區別。

  如果我們細看亞裡斯多德所提的問題,就會對他的注意才能及希臘人觀察一切事物的日光感到驚奇。只是他們犯了操之過急的錯誤,便是從現象直接邁步到解釋,這樣一來,就出現了完全不充足的理論上的論斷。這點卻是人們今天仍然在犯的普遍錯誤。

  科學上的假設是教師用來催眠他的學生的搖籃曲:思考的、忠實的觀察家,不斷學習認識他的局限,他看見:知識擴大得越廣,問題就出現得越多。

  我們犯的錯誤,就在於我們懷疑確鑿可靠的東西,而願意肯定捉摸不定的東西。我研究自然的準則,就是抓住確鑿可靠的東西,注意捉摸不定的東西。

  我稱這樣的假設是可以原諒的假設,它類似開玩笑一般地提出來,讓自己被嚴峻的自然所駁斥。

  一個人教導不出絲毫有用的東西,又怎好在他的本行中充當大師呢!

  最愚蠢的事情,莫過於每個人都以為必須傳播盡人皆知的東西。

  教授法的講演要求明確性,因為學生不願傳授絲毫不確定的東西給他,所以教師切不可留下懸而不決的問題。同時必須規定一個範圍(荷蘭叫作「界定」),現在人們以為有段時間有了不認識的空間,直到別人再拔去界樁,而立即或近或遠地再次堅起界樁。

  忙於追問原因,混淆因果,對錯誤理論感到放心,這都具有巨大的、解脫不了的危害性。

  有些人只要覺得不應該重複自己曾經說過的錯話,那他就變成完全不同的人了。

  假的東西的好處,就在於人們可以常常去瞎聊它,而真的東西必須立即利用,否則它就不存在了。

  看不出真理有利於實踐的人,都愛對此挑剔和嘲笑,以便借此多少粉飾他錯誤的、辛苦的操勞。

  德國人,不僅是他們,具有使科學變得高不可攀的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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