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麥斯特的漫遊年代(56)_歌德

五六

　　旅行者自己有機會觀看這是怎樣進行的。好些畫家在一間房裡作畫，有位活潑的年青朋友十分詳細他講述一個非常簡單的故事，他幾乎使用了與筆墨同樣多的語言，一絲不漏地來完成他的講述。

　　人們保證說，這些朋友們在一起工作，總是親密無間地交談，由此往往產生即興作家，會激發巨大的熱情從事同一題材的雙重表現。

　　這時朋友又把問話回到造型藝術上來。他說：「你們不辦展覽會，大約也沒有懸賞征題吧？」

　　「本來沒有，」對方回答，「不過在這兒附近，我們可以讓您看見更加有益的東西。」他們走進一間大廳，頭頂上面燈光通明；首先看到的是一大圈正在工作的藝術家，他們中間屹立著一組排列整齊的巨型形象。孔武有力的男女形象，擺出決鬥姿式，令人想起少年英雄與亞馬孫族女傑之間的壯烈戰鬥，而仇恨與敵意最後化為彼此間的友好互助。這件構思奇妙的藝術作品，無論從周圍哪一點看去都是美好的。造型藝術家或坐或立，圍成一大圈，每人都按照自己的方式工作；畫家面前是畫架，繪圖師面前是繪圖板；有人在塑造立體模型，有人在作浮雕；甚至於建築師也在設計底座，將來要把這樣的藝術品安置在上面。在複製時，每個參與者都按照自己的方式進行工作。畫家和繪圖師把這組形象變成平面圖，但是十分小心，不許破壞原型，而是盡可能保留其特色。浮雕工作也是這樣作的。只有一個人用縮小的比例重現整組形象，他似乎在某些動作和局部關係上確實超過了原型。

　　現在看出來了，原來他就是創作模型的大師，他在把模型雕塑成大理石雕像以前，先在這兒做一次非判斷性的，而是實踐性的試驗，這樣他就可以把每個同事按照各自的工作和思想方式，所見到、所保留或者所改變的一切，仔細觀察，經過再度思考，加以有利於自己的利用；直到最後這崇高的大理石作品塑造完工立在那兒，看起來它雖然是由一個人設計、塑造和完成的，但實際上卻要歸功於眾人。

　　這大廳裡面也鴉雀無聲，但是主管員提高聲音說：「有誰在這兒可以把眼前這件靜立不動的藝術品，用幾句精闢的話激起人的想像力，讓我們眼見已經固定的一切，再活躍起來，而不失去它的特徵，並使我們確信，藝術家在這兒緊緊抓住的東西，也就是最有價值的東西呢？」受到大夥兒的指名要求，一位英俊的青年人，離開他的工作走出來，從容地作一篇似乎只在描述面前這件藝術品的報告，可是不久他就投入詩藝的真正領域，沉浸在情節的中心，他掌握這門專業令人感到驚奇；他的敘述通過優美的朗誦，逐漸提高到這種程度，似乎使得這組僵立的塑像的確環繞它們的軸心旋轉起來，而人像的數目也似乎增加了兩倍到三倍。威廉悠然神往地站在那兒，終於大聲說：「有誰在這兒還按捺得住，不投入節奏優美的歌曲，而放聲高唱呢？」

　　「這點我卻謝絕，」管理員答道，「因為我們優秀的雕塑家如果誠實的話，他就會承認，正是我們的詩人使他感到麻煩，因為兩位藝術家彼此離得甚遠；與此相反，我願打賭，這個人和那個畫家卻可以從中汲取某些主動的筆法。」

　　「可是我倒願意給我們的朋友聽一支柔和、舒適的歌曲，這支歌曲你們唱得那麼認真動聽，這是關於藝術的整體，連我本人聽到也常常受益不淺。」經過短暫的休息以後，他們彼此頷首，通過手勢示意，從四面八方響起如下一支提高人的心情和思想的富有價值的歌：

　　要創造，要決定，

　　藝術家常常依靠自我，

　　要享受你的活動，

　　愉快地趨向聯合！

　　在這兒群體當中察看和經歷

　　你自己的生活歷程，

　　而你好些年的業績

　　在鄰人身上溶化殆盡。

　　思想，設計，

　　形象，它們的聯繫，

　　這個會磨礪那個，

　　到頭來皆大歡喜！

　　創作妥善，構思高明，

　　造型美妙，細心完成——

　　藝術家歷來就是這樣

　　贏得藝術的威力高深。

　　就象自然界的千姿百態，

　　其中只顯示出一尊上帝，

　　同樣在遼闊的藝術世界，

　　活躍著一種永恆的意識，

　　這便是真理的意義，

　　它只用美來潤飾自己，

　　坦然迎著朗朗晴天，

　　目睹那光輝崇高無比。

　　就象演說家敢於發揮散文，

　　詩人敢於推敲韻律，

　　生命的玫瑰鮮花，

　　也要在畫板上顯出勃勃生機，

　　它有眾多的兄弟姐妹，

　　四周環繞著秋天的果實，

　　它被神秘生命裡

　　顯示出來的意義所喚起。

　　從你手裡千百倍地

　　脫胎出美的形式，

　　在人像當中你欣賞到

　　有上帝在朝你垂視。

　　不管你使用哪種工具——

　　總得把自己表現為兄弟；

　　高唱讚歌，點燃香火，

　　讓藝術祭壇的香煙嫋嫋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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