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麥斯特的漫遊年代(54)_歌德

五四

　　第八章

　　（續）教育省——威廉碰到費立克斯——音樂家和造型藝術家的領域。

　　我們現在如果再去尋找我們的這位一些時候以來聽其自便的朋友，那麼，我們就發現他從平原地區走來，進入教育省。他越過河灘和草地，從乾燥的牧場上繞過一些小小的湖泊，他看到灌木叢生的丘陵多於樹木茂密的丘陵，縱目四望，處處都是一片相當平靜的地面。他在這樣的路徑上沒有長久遲疑，就來到了養馬區；他在這兒和那兒看到不同性別、不同年齡、或大或小的良種馬群。突然地平線上揚起一片可怕的塵霧，迅疾地向前滾滾而來，遮滿了橫亙的整個天空，但是最後有涼風從側面刮來吹散塵霧，才顯露出其中騷動的人馬。

　　一大群良種馬匹飛馳前來，它們被騎馬的牧人控制著，集合在一起。這大群喧囂的人馬從漫遊者身邊沖過，有個漂亮的男童在牧人們陪伴下驚奇地看著他，猛然勒住馬，跳下來擁抱父親。

　　現在開始了詢問和講述；兒子講他在接受考驗的初期吃了不少苦，丟失了馬匹，只好在田間和草地上徒步團團轉，他事先就表示反對，所以在平靜、辛苦的鄉村生活中表現得不怎麼特別；收穫節雖然使他覺得滿好，可是接著而來的耕種、犁田、挖溝和等待，就絲毫也不使他感到興趣了，他固然照管必要而有益的家畜，然而總是漫不經心，感到不滿，直到最後他才被提拔去參與比較熱鬧的騎馬活動。照管母馬和馬駒，這種事情雖然有時頗覺無聊。

　　可是當一匹歡蹦亂跳的小馬出現在眼前，也許就會使人由此開心三到四年，這跟牛犢和豬崽打交道是完全不同的兩碼事，牛豬活著的目的無非是給人飼養和催肥，然後運走了事。

　　男童的確已經長成了少年男子，父親對兒子的成長，對他的健康姿態，對他相當自由愉快的、雖然還說不上富有風趣的談話，都很滿意。現在父子倆急忙騎馬跟著迅馳的馬群，經過位置偏僻和地勢寬敞的田莊，來到人們舉行巨大集市的地方或地點。那兒簡直是一片令人難以置信的忙亂景象，分辨不出是商品還是買主揚起更多的灰塵。各個地方懷有買馬興趣的人，都雲集在這兒，以便購進精心培養的良種馬。人們可以聽到全世界的各種語言。這其間還響起卓有效果的吹奏樂器的洪亮聲音，這一切意味著運動、力量和生命。

　　這時我們的漫遊者又碰到從前曾經認識的管理員，他和其他的能幹男子一起，默不作聲地、簡直毫不注目地在維持紀律和秩序。威廉以為在這裡又看見了這獨一無二的工作的範例，也就是在一切方面似乎都受限制的生活管理的範例，他希望知道，他們平常怎樣鍛煉學生，比如在飼養和訓練馬匹這種粗野的、相當狂暴的工作中，怎樣防止小夥子本身不至於變得和馬一樣野。

　　因此他很想聽聽，正是這種使用強制、顯得粗暴的任務，怎樣和人世上最細緻的任務，如語言練習和培養結合起來。

　　此刻兒子已不在父親身邊，父親看見兒子穿過人群的空隙，去和一個年青的零售小販，就一些小玩意兒起勁地討價還價。一瞬間，他完全看不見兒子了。這時管理員問及威廉為什麼相當困窘和神不守舍的原因，得知他是由於看不見兒子，於是就安慰這位父親說：「請您放心，他是丟失不掉的；不過讓您看看，我們怎樣召集我們的學生。」他使勁吹一隻掛在胸前的小哨；立即有十幾隻小哨從各方響應。這個男子繼續說：「現在我們暫且到此為止，這僅僅是個信號，表示管理員就在附近，想大概知道，有多少人聽見哨音。

　　聽見第二次信號，他們就靜下來，但是著手準備；聽見第三次信號，他們立即回應，向這兒奔來。此外，這些信號可以千變萬化，具有特殊的用處。」一下子他們周圍空出一片地方，人們可以自由說話，這時他們朝著附近的高處漫步前去。管理員接著說：「為了那種語言練習，我們負有使命，讓世界各地的青少年來到這裡。為了防止在外地經常發生的情形，就是同鄉人聯合一氣，結成黨派，與其他民族的人隔離，所以我們利用自由的語言交往使他們互相接近。

　　「然而十分必要的是一種共同的語言練習，因為在定期集市上，每個外地人都覺得說自己的口音和說法才有趣兒，在論價和交易時也才覺得一切方便。可是為了防止語言的混亂和敗壞，於是規定一年當中每月共同只說一種語言；要遵守如下的原則，就是除了必需學習的基礎課之外，不得學習任何別的東西。

　　「我們把我們的全體學生，」管理員說，「都看作是游泳的好手，他們驚奇地感到在水裡身體更輕了，非但沒有被水吞沒，反而被水漂浮和升托起來；一個人只要敢作敢當，一切事情都是這樣。

　　「可是如果我們學生當中有個人對這種或那種語言表示特殊愛好，那麼，在這充滿騷亂的生活當中，同時也提供許多安靜、閒暇、孤獨、甚而無聊的時刻，可以安排切實和認真的課程。您從這些有須和無須的半人半馬的怪物當中，大約難以認出我們騎馬的語法家吧，其中甚而有些是老學究呢。

　　您的費立克斯喜歡意大利語，您已經知道，悅耳的歌曲在我們機構當中對一切發生深刻影響，所以您會聽見他在無聊的牧人生活中唱出一些細膩而感情洋溢的歌。充足的課程，與生活實踐和工作能力都比人們所想的更加平易。

　　因為每個區都慶祝自己的節日，於是他們把客人引到器樂區。這區與平地接壤，已經可以看見笑靨迎人、秀麗多姿的山谷，窄小的林帶，平緩的溪流，岸邊草地下邊，處處略微露出長滿苔蘚的岩石。山坡上可以望見疏散的、灌木環繞的住宅，在不很陡的穀底，房屋鱗次櫛比，排在一起。個別幽雅疏落的小屋，則彼此相隔甚遠，無論聲音還是噪音都不能相互傳到這兒來。

　　後來他們走近一片四周環繞著建築物，被陰影遮蔽的寬闊場地，場地上人擠人，仿佛在緊張地注意和期待著什麼事情。客人剛剛走進，立即奏起一支宏大的、各種樂器參加的交響樂，威廉對它的充沛的力量和細緻的感情驚歎不已。在這支大型樂隊的對面是一支較小的樂隊，引起人的特別注意；這支樂隊中有年齡較小及年齡較大的學生，每人手裡都準備好樂器，卻不演奏；原來這是一些還不能或者說還不敢參加全體演奏的學生。人們同情地注意到，他們好比是箭在弦上，一觸即發，並聽到讚歎說：這樣的節日不突然表現出某種才能是很少過去的。

　　這時和著樂器也響起了歌聲，毫無疑問，歌唱也是受致特別重視的。當漫遊者問：還有什麼別的教育能在這兒與音樂密切搭配呢，得到的回答是：

　　詩藝，而且是抒情方面的。這兒決定一切的是：兩種藝術開始是各自獨立地發展，然後則是相對地及共同地發展。學生們學習認識這種和那種藝術的局限；然後受到指導：他們是怎樣互為條件，然後又怎樣相互擺脫。

　　音樂家用拍子的分節和節奏的活動來和詩歌的旋律相對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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