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麥斯特的漫遊年代(51)_歌德

五一

　　他們早已告訴船大，他們希望在這兒見到朋友，果然沒有多久，他們就看見一艘精緻的遊艇向前駛來，這正是他們追逐的對象，他們再也按捺不住，立即爭先恐後地向前走去。女士們感到相當驚訝，當威廉出示便箋，她們立即鎮靜下來，毫不考慮，承認這是她們事先所繪的箭頭符號。兩位朋友很快就受到親切地邀請，他們急忙登上女士們的船。

　　現在可以想像得出，他們四人怎樣一起在無比精美的船艙裡，面對面地坐著，置身在無比幸福的世界，習習和風拂面，蕩漾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

　　人們可以看見不久前我們描敘過的一對女的，以及數周以來共同過著旅遊生活的一對男的，他們略事考慮以後，全都處在極其優美、但也極其危險的境地。

　　其中的三個人，不管願不願意，已屬戒欲的人，對於他們倒也不必過份擔心，至於第四位，卻也很快會被有關團體所接受。

　　他們幾次橫渡湖面，指點岸邊和島上極其有趣的處所以後，人們就把兩位女士帶到她們準備過夜的地方，這兒有個為這次旅行派定的機伶的導遊人，他可以照顧到一切盼望得到的生活起居。威廉的誓言在這兒成為適當的、但令人難受的典禮官；兩位朋友不久以前就在這一站度過三天，已把周圍環境遊覽遍了。藝術家不受任何誓言的約束，他請求允許他陪伴女士們上岸，然而她們拒絕了，所以彼此只好在離碼頭不遠地方分手。

　　歌手剛剛躍迸船艙，船就急忙離岸，他拿起琉特，開始動人地唱出那首奇妙的悲歌，這是威尼斯的船夫從陸上到海上、從海上到陸上愛唱的。他對這樣的演唱是訓練有素的，這一次更是唱得特別柔和而富有表達力，他隨著距離的增加而加強聲調，使岸邊的人仍然以為聽到離別者在同樣的近處唱歌。他最後停止彈琴，只發出他的聲音，這時他高興地覺察出，女士們不肯回家，而願意留連在岸邊。他感到十分興奮，簡直欲罷不能，直到最後黑夜和距離使所有的對象都模糊不清了；那位比較平靜的朋友終於使他看出，黑暗雖然有利於聲音，但是船隻早已離開歌聲能傳到的範圍了。

　　根據約定，他們第二天再次在遼闊的湖面上會面，在飛馳的航行中，可以欣賞湖岸的秀麗景色。遠近一帶風物迷人；有時羅列成行，歷歷可數，有時不停地移動位置，在水中反映出均勻的倒影，給沿岸航行提供多姿多彩的娛樂。這時候紙上的藝術複製，讓人推測和猜想到今天航行中沒有直接看到的東西。對於眼前這一切來說，似乎只有靜默的希娜莉具有自由而美好的感受。

　　但是到了中午，又一次出現了奇跡：只有女士們上岸，男人們則穿過港口。這時歌手儘量靠近演唱，這兒不僅有溫和的不斷變音的普通戀慕聲調，還有愉快而柔靡的扣人心弦的聲音也產生奇妙的影響。有時候我們在《學習年代》書中所見到的心愛人兒的某些歌曲，也回蕩在弦上和唇邊；可是歌手暫停下來，出於善意的愛惜，也是他自身的需要，聽憑人沉浸在陌生的圖像和感情中，以利於他的演唱，使人聽來更加心動神馳。兩位男友忘記了飲食，差點把港口給封鎖了，多虧細心的女友派人送來美好的食物還有精選的美酒，供他們享用。

　　每次分離，每種阻礙我們萌發熱情的條件，非但不能壓制它，反而加強它，這回也可以估計到，男女雙方有誰短時間不在，都會引起同樣的相思。

　　果然不錯！人們看見女士們乘著光彩奪目的遊艇又很快駛向前來了。

　　不過「遊艇」這個詞，不能按照可悲的威尼斯的意義來理解；這兒是表示一種快活、舒適、令人喜歡的船；縱使我們小圈子的人數增加一倍，它的容量也綽綽有餘。

　　有幾天就以這種相遇與相別，分離與聚首之間的奇特方式度過了；不過對於激動的心情來說，在享受無比愉快的幸福的當兒，總覺得有什麼不在和缺少點什麼。眼前的新交使人想起過去的舊友；然而一旦失去新交，又不得不承認，這些人也已經對回憶具有強烈的要求了。只有沉著的、經受過考驗的人，如象我們美麗的寡婦，才能在這種時刻完全保持平靜。

　　希娜莉心頭所受的創傷太厲害了，承受不住一種新的、純潔的印象；但是，當優美地帶的宜人秀色包圍著我們，減輕心中痛苦時，當富於情感的朋友的溫情對我們發生影響時，這時就在精神和意識上產生某種奇特現象：把過去的、不存在的東西夢幻般地喚回來，而把眼前的現實只看作幽靈般可以擺脫的幻覺。人們就這樣輪流地搖來晃去，被吸引又被拒絕，使親近又使疏遠，好些日子，心潮起伏難平。

　　那位機伶而富有經驗的嚮導，雖然沒有仔細判斷這些情況，卻認為看得出女主人的安詳態度與以往相比，有了某些變化，當他終於明白這是怎麼一回古怪事時，他也懂得在這兒介紹一點令人開心的事情。這時正要把女士們再次送到原來打算就餐的地點，有一艘裝飾一新的船迎著她們駛來，停靠在她們的船邊，船上陳列出珍饈滿案的隆重宴席，並且邀請他們人座，這麼一來，他們又可以有幾個小時的聚會，等到黑夜才使他們接受習慣的分離。

　　幸好男友們在以前航行時，由於某種天然的古怪念頭忽略去登那座裝扮得最美麗的島嶼，現在也沒有想到，在看遍人間美景前，展現在他們眼前的絕不是那裡保存得最佳的人工裝飾的作品。然而最後他們靈機一動，另作安排！他們把這悄悄告訴嚮導，這人善解人意立即加速航行，他們認為這是最幸福的一次。現在他們可以希望和期待，經過許多中斷了的歡樂以後，有整整三個美好的日子在一個對外隔絕的區域裡一起度過。

　　這兒我們得特別讚美旅遊嚮導；他是屬頭腦靈活、行動敏捷那一類人，他曾經導遊不少紳士團體，常常經過這條路線；他熟悉哪裡好走，哪裡不好走，怎樣避開一些地方，怎樣利用一些地方，自然不忽視自己的利益，然而總使導遊雇主們在國內旅遊得更便宜、更舒適一些，這是他們獨自旅遊所辦不到的。

　　同時有個伺候女士們的活潑的女傭，第一次堅決而積極地表示願意效勞。於是美麗的寡婦提出條件，邀請兩位男友到她那兒去作客，將就享受一番平常的款待。這兒的一切也辦得十分成功，因為聰明的代理人趁此機會也和從前一樣，善於使用女士們的介紹信和信用證，雖然主人不在，仍然開放府邸和花園，廚房供隨便使用，甚而連地窖也可打開。這時二切都十分協調，使人從最初時刻起，就覺得自己象在家裡，成了這些樂園的天然主人。

　　我們所有旅行者的全部行李都搬到島上來了，這就使團體方便多了，然而這時得到的最大好處是，這位傑出的藝術家的全部畫稿夾第一次集中到一起，使他有機會向美人兒連續不斷地解說他走過的道路。對方非常喜歡他的作品。這倒不是愛好者與藝術家之間彼此互相讚美；這兒是把最熱情、最明智的讚揚給予一位卓越的男子。但是我們為了避免遭到懷疑，好象我們是用一般的空話，把不能當眾出示的東西，偷偷塞給輕信的讀者，那麼，就請看這兒一位行家的判斷，他多年以後面對那些有關的、相同的和相似的作品，還連聲讚歎，戀戀不捨。

　　「他成功地表現出靜默的湖光山色，顯出一派愉快的寧靜，四周圍友好的住屋反映在清澈的湖水中，仿佛是在沐浴一般；湖岸四周是綠草如茵的丘陵，後邊則聳立著山林和雪峰。這種景象的色調是愉快的，輕鬆明朗的，遠方好似有傾灑的淡淡幽香，籠罩一層灰色薄霧，它從水流穿過的地底和穀中升起，並勾畫出其間的迂回曲折。大師的藝術不容低估，景色從山谷移到高山，長滿綠草的山坡向下傾斜，清涼的水流傍著岩腳滾滾流去。

　　「他在前景的巨大樹蔭中、勾畫出各種不同的特徵，無論是整體形象，還是縱橫的枝柯和片段的樹葉，都令人歎為觀止。他又用多種方法點染出細膩的新綠，這兒似乎有習習和風迎面拂來，因此光線也同樣顯得閃爍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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