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麥斯特的漫遊年代(50)_歌德

五〇

　　第七章

　　威廉，畫家，希娜莉和美麗的募婦在馬喬列湖邊——藝術作為對世界的解釋——藝術課——戒欲的考驗——茅納多函威廉：他同塔樓會社的聯繫；為團體而活動及放棄個人享受——神甫函威廉：塔樓會社的聯繫，移民，萊納多與教育省；美洲計劃；「世界虔誠」；威廉的申請獲准。

　　我們的朋友寄走面前的書信以後，就穿過附近的山脈繼續向前漫遊，一直到壯麗的穀底盆地在他眼前豁然開朗，他在開始新的生活旅程以前，打算在這兒結束一些事情。他出乎意外地在這兒碰到一個年青、活潑的旅伴，通過這人將使他的努力和享受得到某些好處。原來他是同一個畫家結伴，許多這一類的畫家都見過世面，其中不少人還涉獵長篇小說和戲劇，而此人這一次是以一位傑出的藝術家的面貌出現。兩人很快就談得十分投機，互相傾吐自己的愛好、意圖和決心；現在可以看出，這位優秀的藝術家擅長水彩風景畫，他用富有才情和熟練的筆法描繪出來的陪襯加以點綴。他熱情地迷戀著迷娘的命運、形象和素質。他曾經多次想像過她，這次旅行就是要把她曾經生活其中的環境如實地仿製出來；要表現出這個可愛的孩子生活其中的幸福與不幸的環境和時刻，她活在一切溫柔心裡的圖像也活生生地出現在視覺官能之前。

　　不久兩個朋友來到了大湖。威廉竭力地逐步尋找大致提到過的地方。鄉間的豪華別墅，宏敞的寺院，輪渡和湖灣，岬角和碼頭，都尋遍了，還有勇敢而善良的漁夫的住房，以及岸邊建立的快活小城，鄰近山上的府邸等也不肯放過。藝術家善於把握這一切，利用光線和色彩來捕捉從前每每使人激動過的情調，於是威廉持續不斷地在感動當中度過他的時間。

　　迷娘就和她生前那樣，給突出地表現在許多畫頁上，這時威廉再用詳細的描寫來幫助朋友的想像力，把一般設想的東西，納入較窄的個人性格範圍。

　　這樣，人們就看見這個男童式的姑娘以各式各樣的姿態和意義出現。她站在豪華別墅的高柱下，沉思地觀察前廳中的雕像。這兒，她在系牢的小艇上隨著潺潺流水搖擺，那兒，她爬上桅杆，表現為一個勇敢的水手。

　　不過有張圖像顯得特別與眾不同，這是藝術家旅行到這兒來的途中，還沒有遇見威廉以前，為了表現一切性格特徵而描繪出來的。這個秀麗動人的假男孩立在荒山野嶺中間，周圍是懸崖，瀑布噴灑，她如鶴立雞群一樣被難以描寫的雜亂人群包圍著。陰森、陡峭的原始山脈峽谷也許不能比這點綴得更優雅、更顯著了。這個烏煙瘴氣的吉卜賽人一般的團體，既粗野而又奇異，既古怪而又下流，它太吊兒郎當了，不足令人生畏，它太荒唐了，喚不起人的信任。健壯的騾馬馱著亂七八糟的行李，時而越過木排路，時而順著打樁的梯級向下走，行李堆周圍掛著震耳欲聾的全部樂器，不住地搖來晃去，時時發出刺人耳膜的噪音。可愛的孩子就夾在所有這些東西當中，無反抗地低頭沉思著，雖不樂意，卻逆來順受，被領著但不是被拖著走。有誰對這描繪得如此奇妙的圖像不擊節稱賞呢？險惡的岩層隘口被有力地刻畫出來；要不是有道飛橋預示著與外界聯絡的可能，這橫貫一切的黑色峽谷勢將彙聚奔流，阻斷一切出路。這位藝術家本著聰明構思的真實感，也讓人看出有座岩洞，人們可以把它看作是巨大晶體的天然作坊，或者看作是神秘可怖的蛟龍蟠踞的巢穴。

　　朋友們不免懷著敬畏心情訪問侯爵的府邸；老翁還出門未歸；由於他們對待宗教機構和世俗當局的態度都恭敬，所以在本區中受到友好的接見和招待。

　　府邸主人不在，反而使威廉覺得十分舒服；儘管他願意再見這位尊貴紳士，並向他衷心地問好，可是他卻擔心難以應付這位紳士為了表示感謝而表現出的慷慨，害怕因他做了那忠實、慈愛的事而強給他的報酬，其實他對此早已領到那份最溫情的報酬了。

　　兩位朋友就這樣駕著小船，從這邊湖岸漂浮到那邊湖岸，行駛遍了大湖的每個方向。在這最美好的季節，他們從不放過對日出和日落的欣賞，陽光從天空大量照射到湖面和陸地，而在反光中才完全顯出大自然的壯麗。

　　一派茂盛的植物世界，由大自然所播種，經過人工培植而成，到處都包圍著他們。首批栗樹林已經向他們表示出歡迎了，要是他們現在躺在柏樹下，眼看月桂樹聳立，石榴變紅，香橙和檸檬茁壯生長，同時累累果實從濃密樹葉中閃灼發光，那麼，他們就忍不住要發出一種淒涼的微笑。

　　可是由於有這位年青夥伴在一起，使威廉產生一種新的享受。本來大自然並沒有賦給我們的老朋友以繪畫的眼睛。他只是對明顯的人體美容易受到感染，可現在他突然發現，通過一位氣味相投、但為完全不同的享受和活動而培養出來的朋友，為他敞開了周圍的世界。

　　男友滔滔不絕地指點當地不斷變幻的壯麗景色，但更多的是指集中精力的模仿，給他打開了眼界，尤其是使他擺脫了平常那種固執不休的懷疑。他歷來就懷疑可以模仿意大利的風景名勝；在他看來，天空太藍，迷人的遠方的紫色調雖然十分可愛，但不真實，而好些新綠又顯得太雜，然而現在他同他的新朋友已經變得水乳交融了，他那樣易受感染，於是學習用朋友的眼光來觀看世界，當自然界展開它美麗的公開秘密時，人們不由自主地覺得，無法克制地渴望藝術充當最適當的解釋者。

　　但是繪畫的朋友完全出乎意外地從另一方面來迎合威廉，這位朋友有時唱起一首愉快的歌，使在這遼闊的水上航行的寧靜時間徹底活躍起來，得到唱和。可是這時發生一件事情：他發現一座府邸當中有獨特的弦樂演奏，這是一種小型的琉特，聲音強勁、響亮、舒適而悅耳，他馬上就限著樂器唱起來，處理得順利而愉快，讓在場的人都心曠神怡，於是他這位新的俄耳甫斯把平常嚴厲、冷酷的看守人制眼得乖乖的，友好地迫使對方把樂器交給歌手一段時間，條件是臨別以前妥善歸還，並在任何一個星期日或節日的間歇時間出現，使這家得到娛樂。

　　從這時起，湖面和岸上變得完全兩樣，大小船艇競相靠攏，貨船和商船也逗留在附近，人群排隊跟到湖濱，上岸的人立即被快活的群眾包圍著，每人都依依不捨地祝福離別的人萬事如意。

　　現在一個注意這兩位朋友的第三者，一定看得出，兩人的使命事實上已經完畢；一切與迷娘有關的地方和處所都全部勾畫好了；一部分分出光線、陰影，著上顏色，一部分是趕在大熱的白天如實繪製的。為了辦到這點：他們以一種獨特的方式從一個地方轉移到另一個地方，因為威廉的誓言常常阻礙他們的活動，不過他們有時藉口規避，就說這誓言只在陸上而不在水上適用。

　　威廉本身也覺得他們的目的已經達到，然而他不能否認自己想見希娜莉和美麗的寡婦的願望，只有這點得到滿足，他才可以心無掛慮地離開此地。

　　他把這個故事私下告訴男友，對方也同樣好奇，而且高興地在他的畫面上空出最好的地方，以便把這些可愛人兒的形象藝術地裝點上去。

　　這時他們在湖上著手縱橫航行，觀察陌生人通常進入這座樂園的地點。

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