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麥斯特的漫遊年代(28)_歌德

二八

　　後來我們的朋友被領進一個房間，他瞧見房裡四周的書櫥裡有許多收拾整齊的文件。各種標題說明極不相同的內容，一切都顯得秩序井然。威廉極口稱讚這些優點，安格娜歸功於家庭之友；據說，他不光是這樣設置就算了，遇到困難情形，他還懂得用自己的摘要明確指導如何連接各個方面。接著她找出昨天朗誦過的手稿，允許這位好奇的朋友利用這份材料以及其他一切東西，不僅讓他查看，還讓他抄寫。

　　現在威廉在這兒必須有節制地從事工作，因為他發現富有吸引力和值得追求的東西太多了，他特別重視簡短而聯繫不大的格言冊子，認為至為珍貴。

　　這是一些結論，如果我們不知道它的起因，就未免顯得自相矛盾，然而它迫使我們獵助於一種倒轉過來的發現和發明向後走，使我們把這類思想的淵源從遠而近或從下而上地盡可能予以具體想像。

　　然而由於上述的原因，現在我們還騰不出轉載這類東西的篇幅。不過我們也不會錯過首先出現的機會，以後將在適當地方把這兒獲得的東西有選擇地披露出來。

　　第三天早晨，我們的朋友去著安格娜，不免略帶幾分局促地站在她面前。

　　「今天我得告別了，」他說，「從優秀的夫人那兒，我得到了最後的委託，可惜我昨天整天都沒有得到接見的機會。現在我卻有點放心不下，這影響我整個內在的精神，我希望對此得到開導。如果可能的話，請您為我做這件好事。」

　　「我相信聽懂了您的話，」那位令人喜愛的人兒說，「不過請您說下去。」

　　「一場神妙的夢，」他繼續說，「嚴肅的天文學家說了幾句話，開放的書櫥當中，隔開而封閉的一格上有題詞：『瑪卡莉的特徵』，這種誘因加上召喚我的內在呼聲，為那種天光而努力，這大約不僅是一種科學上的業餘愛好，不僅是力求對星辰總體的認識，而是一種推測，就是這兒隱藏著瑪卡莉對天體的一種完全特殊的關係，而認識這點，對於我是至關重要的，我既不好奇，也不強求，然而這對於精神和感覺研究者來說，是值得知道的事情，我禁不住要問，既然對我這麼推心置腹，是否還可以滿足我這大膽的要求？」

　　「我有權滿足這個要求，」那個討人歡喜的人說。「您那奇妙的夢雖然對於瑪卡莉始終是個秘密，但是我同家庭之發一起觀察和考慮過了，您對於極端深刻的秘密，具有不同尋常的精神滲透力和意料不到的體會，因此我們可以鼓勵您繼續前進。現在請您讓我先打個比方來說吧！碰到難懂的事情，人們多半用這種方式來解圍。

　　「就象人們對詩人說的那樣，可見的世界的要素都極深地隱藏在他的天性中，只是逐漸地才從他身上發展起來，世界上沒有任何東西不是他先在預感中體驗到，然後才受到他的觀察，看來這也和瑪卡莉的情形一樣，我們的太陽系對她來說，開始是靜止的，然後逐漸發展，後來越來越顯得活躍，而且完全是天生如此的。開始，她對這種現象感到難受，然後感到高興，隨著年歲的增加，她的興致越濃。不過以前她對這方面的看法還不一致，心裡感到不安，後來她才獲得朋友給她的幫助，此人的功勞，您已經有充分認識了。

　　「作為數學家和哲學家的他，開始是不肯輕信的，他長時間懷疑這種看法是否訓練得來的；因為瑪卡莉也承認，早年聽過天文學課程，並且熱心鑽研過。不過同時她也說，她生活多少年來不能把內心的現象與外界的見聞聯繫起來加以比較，而且也從沒有在這上面取得一致。

　　「這位學者接著就讓她把觀察到的，而且有時候看得完全清楚的東西，十分清晰地講出來，予以計算，從而得出結論，就是她不僅是胸懷整個太陽系，而且精神上也作為不可缺少的組成部分活躍其中。他按照這個前提處理，他的計算用難以相信的方式被瑪卡莉的陳述證實了。

　　「這一次我秘密告訴您的只有這麼多，就是這點，我也懇切請求您別向任何人提起一個字。誰能保證，每個通情達理的人縱然懷著極純潔的好意，不把這種言論當作是或者解釋為幻想，或者看作是對從前記牢的知識所作拙劣理解的回憶呢？家族本身對此也毫不知情。這些見解，這種令人神往的表情，會被您一類的人當作病態，因此它暫時還受到阻遏而未影響社會及其興趣。我的朋友，請把這點暗記在心，就是對萊納多也隻字不提。」傍晚時候，我們的漫遊者再一次被引見瑪卡莉，她說出好些優美而含有教育意義的話，我們從中選錄如下：

　　「在我們的天性中，沒有錯誤不能轉化為道德，也沒有道德不能轉化為錯誤。正是後者是最使人疑慮的。首先是我古怪的侄兒給我機會，從事這方面的考慮，您在我們家庭中已經聽說過有關這個青年男子好些古怪事情，而我對待他也象我們家裡人所說的那樣，過份珍惜和疼愛了。

　　「從少年時候起，就在他身上發展著某種活潑的工藝技巧，他專心致意於這方面，幸運地向前進步，得到好些知識和本領。後來他在旅途中寄回家的東西，總是最藝術、最靈巧、最細緻、最可愛的手工藝品，暗示他正在盤桓的地方，讓我們一看就猜到了。由此人們會認為他始終是枯燥無味、沒有同情、外表拘束的人；他在談話當中，對於參加一般的道德思考也不感興趣，然而他暗地裡卻具有一種無比細緻的實際才能，區別對待善與惡、值得讚美與應受鄙棄的東西，我從沒有見到他對年長和年幼的人，對上級與下屬犯過錯誤。然而這種天生的存細認真性格，不加節制，就在個別地方形成想入非非的弱點，他甚而發現自己負有無人要求他擔負的義務，完全沒有必要地承認自己某一回作了負心人。

　　「在他整個旅行過程中，而尤其是在他回家的準備上，我相信，他在幻想以前傷害了我們團體當中一個女性，現在這人的命運使得他惴惴不安，一旦他知道她的生活幸福，就會感到如釋重負般地得到解脫，詳細情形讓安格娜同您商談吧。請您帶去現在這封信，準備我們家庭愉快地會面。坦率地承認：我盼望在這個世界上再見他一次，我去世前衷心為他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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