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麥斯特的漫遊年代(27)_歌德

二七

　　「你有多少次看見星辰閃閃發光，而它們隨時發現你卻不一樣呢？星辰始終如故，總是叫同樣的名稱，我們反復標明它們，通過它們合乎規律的運轉，日和時，你也問問自己，你是怎樣對待日和時呢？——這一回我卻可以回答了：『我不用對目前的情況感到慚愧，我的目的是要使這個家庭集團在所有成員之間建立起符合期望的結合：道路已經指出來了。我應當探究出什麼東西使這些高尚的人兒分開，我應當清除任何障礙。』你可以當著這天上星群承認這點；它們重視你，雖然曬笑你目光淺短，但一定尊重你的意圖，而促使其完成。」他在這樣說和這樣想的時候，抬頭四下張望，這時木星射入他的眼裡，這顆幸福之星閃耀得無比莊嚴；他當這是個好兆頭，愉快地堅持觀察一些時候。

　　接著天文學家立即招呼他下去，通過一隻完善的巨型望遠鏡來觀察這顆同樣的星，給它的衛星伴隨著，讓他欣賞天空的奇跡。

　　我們的朋友長時間專心致意在觀察當中，後來轉身向星辰之友說：「我不知道，是不是該感謝您，您把這顆星超出一切限度地移近到我眼前。以前我看見它，它對天上無數星辰也和對我一樣處在適當的距離，可是現在它在我的想像力當中過度地移前了，我不知道，我要不要希望把其他星群也同樣移向前來。它們會束縛我，使得我提心吊膽。」我們的朋友就這樣按照他的習慣，繼續發揮己見，趁這個機會，他說出一些出乎意料的話。威廉聽了觀察行家的一些答覆，說：「我完全懂得，把無邊的宇宙逐漸移到近前，如象我在這兒見過和見到的行星那樣，必定給你們天文學家提供極大的樂趣。不過請您允許我說出我的看法：我一生當中平均看來，我們藉以幫助我們官能的工具，不能給人以道德上有利的影響。通過眼鏡去看的人，總覺得自己比本來聰明一些，因為他外部的感覺由此而與內心的判斷力失去平衡，這兒屬更高級的文化，只有優秀人物才能勝任，就是使他們內心的、真實的東西，與這個從外部逼近的錯誤的東西，得到一定程度的調整。我每次通過眼鏡去看，就成了另外一個人，對自己不滿意；我看到比我應當看到的多，被看得更清晰的世界與我的內心不協調，一旦我的好奇心得到滿足，看出遙遠地方這個或者那個東西是什麼情況。我就趕快把望遠鏡放下來。」針對天文學家的一些開玩笑的意見，威廉繼續說道：「我們將把這類望遠鏡當著某種機械從世界上排除掉，然而對於道德觀察家來說，重要的是探索和知道，某些東西從何處混入到人類中間來，人們在抱怨什麼。比如我就深信，戴近視眼鏡的習慣，主要得怪我們年青人的傲慢自大。」夜就在這種談話當中迅速地過去，那位保持清醒的男子接著向他年青的朋友建議，躺在行軍床上睡一些時間，以便用比較清楚的目光，瞭望和歡迎搶在太陽前頭升起的金星，正是今天，它預定在圓滿的光輝中出現。

　　威廉直到目前一直保持著緊張活潑的精神，聽了這位好心而有預防措施的男子的要求，真的感到精疲力竭了，他躺下去，立即沉沉入睡。

　　威廉被天文學家喚醒，一下子跳起來，奔到窗口邊；「他在那兒驚訝地呆望一會兒，然後熱情洋溢地高叫：「多麼了不起的壯觀！多麼了不起的奇跡！」讚歎的話句連續不斷，然而這景象對於他始終是個奇跡，一個偉大的奇跡。

　　「今天這顆可愛的星，不象往常，將會以圓滿輝煌的形象出乎意外地迎著您升起，我能夠預見得到，而且我可以放心大膽地說出來，不致受到冷酷的責駡：我看不出這是奇跡，絕對不是奇跡！」

　　「您怎麼也能這麼說？」威廉答道，「因為是我帶它同來，因為是我把它放在心裡，因為我不知道，這對我是怎麼發生的。您還是讓我一直默默地向前呆望，然後您就聽出來了！」過了一會兒，他繼續說：「我溫順地躺著，但沉沉入睡了，這時我覺得一個人置身在昨天的大廳裡。綠色帷幕卷起，瑪卡莉的輪椅自動地向前移過來，似乎是個有生命的東西，椅子金光閃閃，她的衣著好似神甫穿的，她的眼睛露出柔和的光輝，我準備跪下去。雲彩起自她的腳邊，好象翅膀一般，把這神聖的軀體朝上擁起，最後我看不見她的光輝的臉龐，只看見雲層分開處，有顆星在閃爍，它不斷向上升起，穿過分開的圓頂穹隆，同整個星空聯合起來，星空似乎不斷擴展，似乎要包羅一切。

　　您在此刻喚醒了我，我睡意蒙朧地踉蹌跑到窗口邊，星還活躍在我眼裡，可是我現在看去，晨星真實地出現在我面前，同樣美麗，也許不是同樣的光輝閃爍！這顆真實的、懸在天空的星，代替了夢想中的星，後者耗完顯示出來的光輝，我仍然不斷地瞧去，不錯，您也同我一起瞧去，本來出現在我眼前的東西，似乎隨著睡眠之霧一起消逝了。」天文學家大聲叫道：「奇跡，真是奇跡！您自己還不知道，您說的話有多妙啊，但願這不是向我們預示莊嚴的別離，這樣一種神化結局遲早是註定要實現的。」第二天早晨，威廉忙著去尋找他的費立克斯，男孩一早就悄沒聲地溜到花園去了，威廉看見許多女孩在園裡幹活兒，感到驚奇，所有的女孩，縱然說不上美，卻也不算醜，沒有一個年滿二十歲的人。她們的穿著各式各樣，屬不同的村落，正在忙碌，愉快地招呼來客，又繼續幹活兒。

　　他碰見安格娜，她正走上走下地安排和評論工作，客人對這麼漂亮和生氣蓬勃的移民隊向她表示驚訝，她答道：「這個隊不會滅亡，只有變化，但規模始終如故。因為這些女孩滿了二十歲以後，就和我們慈善團體的全體居民一樣，進入積極的生活，通常是婚姻生活。

　　「鄰區所有的青年男子，要想娶一個誠實的妻子，都注意我們這兒的發展情況。我們這些學生也不是被關在這裡，她們曾經好幾年都到集市場上去四處觀光，自己也被人觀光和追求，並同人訂婚，因此，好些家庭都在留心等待，一旦我們這裡空出位子，就讓他們的人引進來。」這件事情討論完了以後，客人不好對他的新女友隱瞞自己的願望，就是把昨晚朗誦過的東西再讀一遍。「談話的主要思想，我掌握住了，」他說，「不過我現在想把提到過的一些細節認識得更清楚一些。」

　　「要滿足這個願望，」對方答道，「我正巧覺得馬上就有機會；這麼快您就接觸到我們內心深處，這種情形，使我有資格告訴您，那些文件已經在我手裡，我把它們同別的文件一起仔細保存起來了。我的女主人，」她繼續說，「非常深信目前談話的重要性；她認為不包含在書裡的東西，容易遭到忽視，只有曾經包含在書裡的東西，才是最好的。所以她吩囑我把個別良好思想保存下來。這些思想從富有見解的談話中，就好比種籽從多枝的植物上那樣迸跳出來。」她說：「一個人要忠實地抓緊當前的東西，才會對傳統感到興趣，在這時候，我們覺得已經把最好的思想說出來了，也把最親切的感情表示出來了。由此我們達到那種一致的看法，人對此是有責任的，他必須常常違背自己的意志而與之適合，因為人太容易自負不凡，以為世界是和他一起從頭開始。」安格娜繼續向客人吐露真情，據說，她已經收集成一部重要文獻，她有時在不眠之夜，從中朗誦一頁給瑪卡莉聽，在這種機會，又以奇特的方式迸跳出千百種細節，就好象大量水銀瀉地化為千千萬萬顆小珠分散到四面八方去。

　　威廉問這部文獻保密到什麼程度，她透露說，總之，這只讓最親切的人知道，不過因為他表示興趣，她願意負責立即拿出幾冊給他看。

　　在這番花園對話中，他們已經來到府邸，跨進側樓的房間，她含笑說：

　　「趁此機會，我還向您透露一個秘密，這是您事前料想不到的。」接著她讓他通過帷幕向一個小房間裡看去，他大吃一驚，原來費立京斯坐在桌邊寫字，他一時弄不明自，孩子為什麼這麼用功。不過不久他聽到安格娜的指點，才恍然大悟：原來男孩是感興趣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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