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歌德 > 威廉·麥斯特的漫遊年代 | 上頁 下頁 |
二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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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是最可愛的!」尤麗叫道。男童走上前來,用魔術師般的靈活手法,指出一切舒適設備及整個輕巧結構的細微優點和靈巧地方。 「在大地上我不知道怎麼感謝您,」尤麗大聲說,「只有在這活動的小天堂裡,在您把我捧上的雲彩裡,我要向您衷心致謝。」她已經跳進車去,向他飛送媚眼和手吻。「現在您還不許上車到我身邊來,我現在想同另一個人一起去試車,他也還得經受一次考驗。」她招呼盧西多爾過去,盧正同父親和岳丈在沉默的相對中,樂意有人叫他上這輕便的車輛去,因為他感到有種不可抑制的需要,暫時以某種方式消遣一下,他坐在她的身邊,她招呼車夫怎樣開車。他們飛快地卷起一路塵土,從吃驚的目送者眼前離開了。 尤麗安穩而舒適地坐在角落裡。「現在您也坐正吧,姐夫閣下,讓我們舒適地看著眼前。」盧西多爾:您感覺出我的迷惘,我的困窘,我仍然還在夢裡,請您把我拯救出來。 尤麗,您瞧這些漂亮的農人,他們問候得多麼和氣!您來到這兒以後,還沒有來過山上的這個村莊。這兒所有富裕的人都和我很友好。這兒沒有太富的人,不能止別人心甘情願地為他做點童要事情。我們行車走的這條舒適的路是我父親興建的,這片莊園也是他捐助的。 盧西多爾:我樂意相信,承認您說得不錯;不過這些無關重要的事情與我內心的紊亂有啥關係! 尤麗:忍耐一點,我想向您指點世界的王國及其壯麗的景象,現在我們到達上面了!這平地與山區相比,顯得多麼明朗! 所有這些村莊都得多多感謝我的父親,甚而也得感謝母親和女兒們。那兒後邊,直到那座小城的田野才是邊界。 盧西多爾:我覺得您的心情奇特;您似乎是言不由衷。 尤麗:現在您瞧這兒左下邊,一切風景展示得多美!教堂和它那高聳的菩提樹,官廳和它那白楊樹,都在小丘背後婆娑弄影。花圃和花園也橫亙在我們面前。 郵車駛得更快了。 尤麗:那兒山上的那座大廳您見到過,從這兒看過去,就和從那個地方看過來一樣好看。在這兒的樹邊停下來;我們正是在這兒反映在上邊的大鏡面上,人們在那兒把我們看得一清二楚,可是我們自己卻辨認不出來。——向前開去!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不久以前,好象有一對人清楚地反映在那兒的鏡子裡,雙方都感到非常滿意。 盧西多爾心煩意亂,一言不發,他們默默地前行了一會兒,車駛得很快。 「這兒」,尤麗說,「難走的路開始了,您該來見識一下。在沒有下去以前,請您冉朝那邊看看我母親種的山毛櫸,挺拔的樹梢淩駕一切之上。」她又向車夫說:「你儘管朝難走的路開去,我們走小路穿過山谷,比你先到那邊。」下車時,她大聲說:「您得承認,永遠流浪的猶太人,不安定的安東·賴塞爾,會為自己和同夥安排一次十分舒適的巡禮,這是一輛美麗、舒適的車。」她說著話就爬過了山丘,盧西多爾沉思著跟在後面,看見她坐在一張安排得當的凳上,這原是呂沁德坐的地方。她邀請他坐在身旁。 尤麗:現在我們坐在一起,彼此卻絲毫不相於,事情本來成該如此。小水銀一點兒也不想和您配合。您不能愛上這樣一個人,而是討厭她。 盧西多爾的驚奇不斷增加。 尤麗:但是呂沁德自然不同!她是所有完美的集中表現,小妹妹永遠被排擠掉了。我看得出,您的嘴想問,是誰這樣清楚地告訴了我們。 盧西多爾:這後面一定有人洩密! 尤麗:不錯!有個洩密人在搞鬼。 盧西多爾:您說是誰。 尤麗:這很快就揭露出來了!就是您自己!——您有種又好或者說又不好的習慣,愛一個人自言自語,現在我願以我們大夥兒的名義承認,我們輪流竊聽過您說話。 盧西多爾一下子跳起來:真是漂亮的禮貌待客,居然以這種方式使客人上當! 尤麗:絕對不是,我們從沒有想到竊聽您說話,對任何別的人也一樣。 您可知道,您的床安放在用隔板當牆壁隔開的屋子裡,另一個人可從反面走進來,這兒平常只作家庭倉庫之用。幾天以前,我們強留我們的老年常客睡在那兒,因為他住在偏僻的地方使我們很不放心,第一天晚上,您就滔滔不絕地說出那樣一段熱情洋溢的獨白,第二天早上,他就把獨白的內容向我們詳細透露了。 盧西多爾無意打斷她的話。他起身離開。 尤麗站起來,跟著他:這個說明給我們多大的幫助啊!我得承認,縱然我並不嫌棄您,但是期待看我的那種狀況絕不是我所追求的。作司法官夫人,這地位有多難受!有一個能幹、正直的丈夫,他要向人們宣講法律,滿口法律,辦事情卻不公正!無論對上還是對下,都做得不對,而最糟糕的是對自己本身也做得不對。我知道,我的母親對於父親那種不受賄、不動搖的脾氣,暗中忍受了多少。後來,可惜是她死了以後,我的父親才懂得辦事溫和一些,他才好象是活在人世上,與他迄今所鬥爭的社會取得和解。 盧西多爾對這件事深表不滿,對於所受輕浮的對待感到惱火,他靜靜地站著:一個晚上開的玩笑可以不計較,但是這樣可恥地故弄玄虛,日日夜夜地對付一個毫無成見的客人,這是不可原諒的。 尤麗:我們大夥都分擔了罪責,因為我們大夥兒都竊聽了您的話,不過我卻獨自受到竊聽的處罰。 盧西多爾:大夥兒!更加不可原諒!你們怎麼可以白天毫不慚愧地看著我,而夜裡你們卻不經許可可恥地戲弄我?現在我可是一眼就看得清清楚楚了,你們白天的安排無非是拿我來調胃口。真是一個值得讚美的家庭!您父親的公道何在?還有呂沁德! 尤麗:還有呂沁德!這是什麼腔調!您是想說,把呂沁德想得糟糕了,把她和我們大夥兒混在一起,使您多麼痛苦,對不對? 盧西多爾:我不瞭解呂沁德。 尤麗:您是想說,這個純潔、高尚的靈魂,這個舉止安詳的人兒,這個仁慈、善良的化身,象她這樣一個女人,怎麼好同那樣輕浮的團體,同一個到處亂竄的妹妹,同一個嬌生慣養的男孩以及其他一些神秘人物結合在一起!真是不可思議。 盧西多爾:不錯;的確是不可思議。 尤麗:您要懂得這點!呂沁德和我們大夥兒的手都是被縛住的。要是您看得出,她在怎樣控制自己,不向您暴露一切,您會雙倍、三倍地愛她,其實每種真實的愛情本身無不具有十倍和百倍的控制力量,我也向您保證,對我們大夥來說,這玩笑畢竟開得太久了。 盧西多爾:您為什麼不結束這種玩笑呢? 尤麗:這也可以解釋清楚。我的父親知道您的第一次獨白以後,很快就覺察出來。他所有的孩子絲毫也不反對這樣一種對換,於是他立即決定,旅行到您父親那兒去。因為事情的重要使他有所顧慮。我的父親覺得,應當尊重對方父親的意見。「他必須首先知道這件事,」我的父親說,「以免事後在我們達成一致時,他或許會勉強地表示違心的同意。我深知他的為人,我知道他總是堅持一種想法,一種愛好,一種主張,我十分擔心。他把尤麗同他的地圖和城市圖一起考慮,而且已經作出決定,最後到這兒來捐資籌辦一切,只等那天來到,就是年青夫婦在這兒安家落戶,不輕易變動地址;這樣,他願把所有的休假以及他心中喜愛和美好的東西,都給予我們。於是首先他得知道,大自然究竟同我們開了個什麼玩笑,因為實際上什麼都還沒有說明,什麼也沒有決定。」接著他與我們大夥兒握手告別,要我們觀察您,不管發生什麼事情,一定得把您留下來。至於回程是怎樣拖延的,費了多少口舌、氣力和耐心,才得到您父親同意,這些請您聽他本人說吧。夠啦,事情總算辦妥了,呂沁德賜給您了。 這樣,兩人在熱烈的談話中離開座位,半路上行行止止,繼續談話,慢慢前進,越過草地,爬上高處,來到另一條人工鋪平的路旁。馬車迅速向前行駛,她立即讓同行者注意一種奇妙的場面。弟弟引以自豪的全部機構都在充滿活力地轉動,車輪把人群轉上轉下,秋千起伏擺動,有人爬上旗杆,一切東西都在無數個人的頭頂上空大膽地飛動和跳躍!少爺把一切都發動起來,為的是讓客人們餐後尋歡作樂。「你開車經過下面的村莊,」尤麗大聲吩咐車夫,「那兒的人對我很友好,就讓他們看看,我現在有多幸福。」村子顯得空蕩蕩,年青人全部跑到娛樂場去了,年邁的夫妻聽到郵車的號角聲,出現在門邊和窗口,大夥兒招呼著,祝福著。並且高呼著:「啊,一對美麗的夫婦!」尤麗:現在您可瞧見了!我們本來畢竟還是很相配的;這會使您後悔的,盧西多爾:不過現在,親愛的姨妹…… 尤麗:因為您擺脫了我,所以現在才叫「親愛的」,是不是? 盧西多爾:只說一句話!您肩負著重任;您必定看出並且感覺到了我極端可怕的處境,為什麼要同我握手呢?這麼惡毒透頂的事情,我在世界上還沒有遇到過。 尤麗:您該感謝上帝,現在已經贖罪了,一切都得到原諒。我不喜歡您,這是真的,但是您一點也不喜歡我,這是任何姑娘都不能原諒的,而這種握手,情您注意!是在開玩笑。我承認,玩笑開得過火了一些,我所以原諒自己,因為我原諒您,這樣,一切都獲得原諒,都被人忘記了!這兒是我的手。 他擊掌表示同意,她叫道:「現在我們又來了!又來到我們的花園,不久就周遊廣闊的世界,自然要再回來;我們會再碰頭。」他們已經來到花園大廳門口,廳裡空洞洞的,客人們不高興就餐時間拖得過長,就提議散步去了。但安東尼和呂沁德走出來了。尤麗從車上下來,向男友迎面撲去,在熱情的擁抱中表示感謝,忍不住流下最歡喜的眼淚。這位高尚男子的雙頰泛起紅暈,臉上線條舒展了,他的眼睛閃動著淚光,從外形上顯示出一個英俊的青年男子。 於是,這兩對配偶回到大眾中去,帶著最美的夢也不能給予的感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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