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麥斯特的漫遊年代(3)_歌德

三

　　第二章

　　聖約瑟第二。約瑟講述他的歷史。

　　漫遊者跟在信差身後，已把懸崖撇在後邊，越過地勢平緩的中等山脈，穿過茂密的森林和賞心悅目的草地，不斷向前，最後到達一座山坡，向下俯瞰一片整齊的山谷，四周有丘陵環繞。一幢巨大的寺院建築，立即引起注意，它的一半已成廢墟，一半還保存完好。「這是聖約瑟，」信差說，「對於一座美麗的教堂來說，實在太可惜了！您瞧，它的主柱和支柱通過高低樹叢望去，還顯得這樣完好，儘管它們躺在廢墟裡已經有好幾百年了。」威廉答道：「我看得出，對面的教堂建築還保存得完好。」

　　「是呀，」信差說，「那兒住有一位管理員，他照料經濟事務，徵收利息和什一稅，這是本地遠近一帶的人必須繳納的。」他們在談話當中，穿過敞開的大門，進入寬闊的院子，院子周圍是莊嚴而完好的建築，預示這兒是片清靜的集市地點。他立邵看見他的費立克斯同昨天見到過的小天使們，圍著一隻提籃忙碌著，提籃放在一個健壯的婦人面前，他們正準備買賣櫻桃，不過實際上只有費立克斯在討價還價，他經常帶點零用錢在身邊。這時他馬上以客人身份作東，饋贈了大量果實給他的同伴，連父親也覺得在這貧瘠的苔蘚森林中間，品嘗櫻桃來提神十分受用，原來這些五彩繽紛的果實也曾在這兒一帶美妙地出現過。但據賣主講，她是從老遠的大花園裡把果實帶到這兒來的，這樣她就表示她的售價公平，使買主不覺得價格太高了。兩個男孩說，父親很快就回來，他不過暫時到廳堂裡去休息一會兒。

　　當孩子們把威廉帶進所謂廳堂那個地方去時，他感到多麼驚奇。從院子立即走向一扇大門，我們的漫遊者置身在一間十分清潔、整齊的禮拜堂內，不過他看得分明，這是為日常生活的家用而佈置的。這一邊放著一張桌子、一把靠椅、幾把椅子和凳子，那一邊立著一個雕刻精緻的木架，架上放著各種形式的陶器，瓶罐碗盞等。大箱小櫃，也應有盡有，一切都陳列得井然有序，不乏家庭日常生活的吸引力。陽光從旁邊的高窗射進來。然而最引起漫遊者注意的，是繪在牆壁上的彩色圖畫，圖畫是在窗口下相當高的地方，好象壁掛一樣，環繞著禮拜堂的三面牆壁，下面一直達到牆與地面相鄰的護牆板。繪畫表現的是聖約瑟的故事。人們在這兒瞧見他正在于木工活兒，他在這兒遇見馬利亞，一株百合花莖在他們中間的地面上生長出來，有幾個天使環繞著他們飛舞，竊聽他們說話。他在這兒舉行婚禮，接著傳來天使的問候。

　　他悶悶不樂地坐在已經開始幹的活中間，把斧子放在一邊，心裡盤算著怎樣離開他的妻子。但是天使首先在夢中向他現形，他的情況改變了。他虔誠地觀察著在伯利恒馬廄中新生的嬰兒，並且向他祈禱。過了不久，出現一幅奇妙無比的圖像。人們看見一些加工好的木料，正要裝配起來，偶然之間幾塊木料構成了十字架。嬰兒熟睡在十字架上，母親坐在旁邊，懷著由衷的慈愛看著嬰兒，養父中斷工作，以免驚擾嬰兒的睡眠。接下去就是逃亡到埃及。

　　這幅畫引起漫遊者在觀察時發出會心的微笑，這時他把牆上的畫像與昨天見到的活人重複比較一番。

　　沒有多久，威廉放棄了觀察，這時房屋主人跨了進來，他立即認出這人就是聖神旅行隊的帶隊人。他們非常熱情地相互招呼』接著寒暄了幾句，可是威廉的注意力始終針對著圖像。主人看出客人的興趣所在，含笑說道：「這座建築與您昨天認識的那些住在這裡的人這麼協調一致，您肯定會欣賞。其實這比人們所猜想的也許更加奇妙一些：原來是房屋產生了住戶。因為無生命的東西如果有了生氣，那它也許刁以產生出有生命的東西。」

　　「不錯！」威廉答道。「我覺得奇怪，這種精神數百年以前，在這荒涼山區發揮過巨大的影響，它竟把人們吸引到這裡來修造起這麼巨大的建築物，開墾這麼多良田，制訂了相應的法律，並且在這地區傳播各式各樣文化知識，使我讚歎不已的是，即使這裡變成一片廢墟，這種精神仍把自己生命的活力輸送給生氣勃勃的人。不過別讓我們老是糾纏在一般問題上，還是把您的故事告訴我吧，讓我知道，過去是怎樣——既不縮小，也不誇大——再現在您的身上，轉瞬即逝的事情又是如何重現的。」威廉正要從屋主人的口裡得到富有教育意義的回答，忽然從院子裡傳來呼喚約瑟名字的和悅聲音。屋主人聽到後，立即朝門口走去。

　　「原來他也叫約瑟！」威廉自言自語道。「這真是妙不可言，不過說到底也不奇怪，他無非是在生活中表現聖徒罷了。」同時威廉朝門口望去，瞧見昨天見到的那位聖母在同男人說話。最後他們分開了，婦人朝對面的住屋走去。「瑪莉！」男子從後面叫，「還有一句話！」威廉心想：原來她也叫瑪莉！差不了多少，我覺得自己回到了一千八百年前。他想到自己置身其中的這片肅穆的與世隔絕的山谷，想到廢墟和寧靜的氣氛，突然有種懷古的情緒湧上心頭。這當兒屋主人和孩子們跨進屋來。孩子們要求威廉一塊兒去散步，屋主人則要照料一些事務。這時他們穿過石柱林立的教堂建築的廢墟，屋頂和牆壁似乎雖經風吹雨打卻依然顯得堅固。寬闊的牆背上多年來就長著粗壯的樹木，伴以野草、雜花和苔蘚，活脫是一片空中花園的自然景色。平緩的草地小徑通向一條潺潺溪流，這時遊人可以從好幾個高處更有趣地俯視教堂及其位置，而住在其中的人家越加令人注意，由於他們與周圍環境和諧一致，引起了他極其強烈的好奇心。

　　他們回來，發現肅穆的大廳裡擺好了餐具。桌席上首放著一把靠椅，主婦坐在椅上。她身旁是一隻高架搖籃，嬰兒就睡在搖籃裡；接著父親坐左手邊，威廉坐右手邊。三個孩子坐在桌席下首。一個老女僕送來烹調好的菜肴。

　　杯盤碗盞同樣表明過去的時代。孩子們想法子消遣娛樂，威廉面對神聖的女主人的音容笑貌簡直百看不厭。

　　餐後，大夥兒分散開來：男主人把客人帶到廢墟的一處陰涼地方，從這兒高處可以向下把山谷的綺麗景色一覽無餘，看出下邊陸地上丘陵起伏，肥沃的坡地和林木茂密的山脊不斷向前延伸。男主人說：「我來滿足您的好奇心，這是不足為奇的，何況我在您身上感覺出來，您能夠鄭重地聽取有根據的奇異事情。您還能目睹遺址的這所宗教建築物，它是供奉那個神聖家族的，歷來就因為某些奇跡，作為徒步朝聖的地方而馳名。教堂是用以供奉聖母和聖子的。數百年來，它已經被摧毀了。祭祀神聖養父的小禮拜堂，連同寺院建築的可供使用部分，還保存下來。多年以來，一位世俗的王侯在徵稅，他在這兒山上雇用一個管理員，就是我本人，我是前任管理員的兒子，我父親也同樣繼承了我祖父的職位。

　　「聖約瑟，儘管這上面的教堂早已不相奉他了，但對我們家族造福甚大，使我們對他特別懷著感激之情，這就不足為奇了。所以我在受洗禮時命名約瑟，由此在某種程度上決定著我的生活方式。我成長起來，在父親徵稅的時候，我去和他作伴，同樣我也願意甚而更喜歡同我母親在一起，母親力所能及地施捨幫助別人，由於她的善良和善行在整個地區出了名，受人愛戴。她時時打發我到這裡和那裡去，時時去帶東西，訂購東西，照料事情，我在這類慈善事業中感到十分輕鬆愉快。

　　「總的說來，山區生活比平地上的生活富有人情味一些。居民們相互間更接近些，你要高興的話，也可以疏遠一些；他們的需要較小，但較急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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