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歌德 > 威廉·麥斯特的學習年代 | 上頁 下頁 |
一五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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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這樣說,因為我受過沒有人經過的苦,從最崇高、最甜蜜的千百種夢想,到昏迷、空虛、毀滅和絕望的荒漠,從最高尚的、對超世俗存在的憧憬,到徹底的懷疑,一直到懷疑我自己。我喝幹了溢出酒杯邊緣的所有可怕的沉渣,我渾身直到五臟六腑都徹底中毒了。現在,善良的天性用她的最大的恩賜,用愛情重新治癒了我,使我在這天仙般的姑娘的胸脯上感覺到我和她的存在,感覺到我們是一體,而且從這種活生生的結合中將產生一個第三者,向我們笑臉相迎,這時你們就敞開你們地獄的火焰、煉獄的火焰,這只能烤焦患病的想像力,而與純潔愛情的熱烈、真實、不可摧毀的享受相對抗!當你們遇見我們流連在森森矗立、樹梢參天的柏樹下,或者看見我們盤桓在樹籬旁邊,那兒檸檬和酸橙在我們身側開花,嬌麗的桃金娘把它的鮮花呈獻給我們,於是你們就貿然用你們陰暗、灰色、人造的羅網來嚇唬我們!』 「他就這樣長時間頑強地堅持己見,不相信我們的話,最後,我們向他聲明,我們說的都是真情,懺悔神父本人向他作了保證,他仍然毫不動搖,反而高聲說道:『別理你們教堂走廊的回聲,別理你們腐朽的羊皮古書,別問你們糾纏不休的古怪思想和規定——還是問間大自然和你們的良心吧,它會教導你們,你們應該害怕什麼,它會用極嚴厲的指頭向你們指出,它對你們發出的沮咒是永恆有效而無法更改的。你們仔細看看這百合花,雄蕊和雌蕊不是生在同一花梗上嗎?兩者不是結合產生它們的花,而百合花難道不是純潔的象徵,姊妹間的結合並非不孕不育嗎?如果大自然厭惡什麼,它會明自表示出來,不應存在的生物,是不會發育的,錯誤生存的生物,會早被摧毀。不生育,可憐的存在,天折,這就是它的詛咒,它的嚴酷的標誌。大自然只用直接的後果來懲罰。快看,朝你們周圍看,幾是被禁止、受詛咒的東西,無不一目了然。在寂靜的寺院中,在喧囂的社會上,有成千上百它所詛咒的行為被聖化和受尊敬。它用悲哀的目光,俯視舒適的遊手好閒與過度的緊張工作,專橫和過剩與困難和匾乏,它號召節制,它的一切關係都是真實的,它的一切作用都是平靜的。一個象我這樣受過苦的人,有權利自由。斯佩娜塔是我的,只有死亡才能把她從我手裡奪走。你們問我怎樣保留得住她,我可以怎樣變得幸福嗎?就別瞎操心了!我現在就到她那兒去,不再和她分離了。』 「他想搭船到她那兒去,我們挽留他,請求他一步也別動,這將招致可怕的後果。我們要他好好考慮,他不是生活在他思想和想像的自由世界中,而是生活在一種制度下,這種制度的法律和關係採取了一種顛撲不破的自然法形式。我們不得不答應懺悔神父,一直盯著弟弟,更不讓他離開寺院,後來他走了,答應幾天以內再回來。我們預料到的事情果然發生了:理智使我們的弟弟堅強起來,然而他的心是軟弱的,從前的宗教印象鮮明起來,而可怕的懷疑攫住了他。他度過兩個可怕的晝夜,懺悔神父去幫助他,結果枉然! 不受拘束的自由理智解脫了他,他的感情,他的宗教,一切習慣的觀念卻宣佈他是個罪人。 「有天早上,我們發現他的房間空無一人,有張紙條留在桌上,他在條上告訴我們,因為我們用暴力囚禁了他,他有權利去尋求自由,他逃走了,他去找斯佩娜塔,希望同她一起逃走;要是有人想分開他們,他不怕作出任何犧牲。 「我們吃驚不小,只有懺悔神父請求我們安靜下來,原來我們可憐的弟弟受到嚴密的監視,船夫沒有渡他過河,而是帶他到他的寺院裡去。他四十個小時未睡,疲累不堪,當小船在月光下簸動時,他唾著了。等到他落入寺院僧侶們的手中,聽見寺院的大門在背後關上,他才蘇醒過來。 「我們弟弟的命運使我們感到痛苦,我們給了我們的懺悔神父最最劇烈的責備,但是這位可尊敬的男子,很快就用傷科醫生的理由來說服我們。據說,我們的憐憫會給可憐的病人招來致命的危險。他不是出於個人的專斷獨行,而是遵照主教和高級會議的命令。目的是避免一切公開的麻煩,把這可悲事件用秘密的教會紀律的面紗遮蔽起來。斯佩娜塔應當得到保護,不可讓她知道:她的愛人同時就是她的胞兄。她被交托給一個神職人員,她以前曾向這人私下傾訴她的處境。人們要隱瞞她懷孕和分娩的事情。她作為嬰兒的母親完全感到幸福,她和我們的絕大多數女孩們一樣,不會寫字和讀書,因此她委託神父,代她向她愛人說她想要說的話。神父認為對一個正在哺乳的母親,不得不進行一次善意的欺騙;他從沒見過我們的弟弟,卻聲稱從弟弟那兒帶來消息,並用弟弟的名義勸告她多多休息,請她好好照顧自己和孩子,為了未來要信任上帝。 「斯佩娜塔天生來就篤信宗教。她的處境,她的孤獨,更增加了這種特點,神職人員儘量利用這點,讓她逐漸準備好永久的分離。孩子剛剛斷奶,他就認為她的身體已經足夠堅強來忍受極可怕的精神痛苦;於是他就開始向她添油加醋地描述一種過失,在一個神職人員看來,這種過失就是一種違反天性的犯罪,要當作亂倫來處治。因為他有這種古怪的想法,把她的後悔等同於那種已經知道自己失足的真實情況而感覺出來的後悔。這樣一來,他給她的心情帶來許多憂傷和痛苦,他在她面前儘量抬高教會和教會首腦的理想,並向她指出,為了一切靈魂的得救要防止的可怕後果,就是人們打算在這種情況下讓步,甚而還想通過合法的結合來獎勵犯罪的人;他向她指出,及時補償這樣一種過失是多麼有益,以及將來有一天為此而獲得壯麗的王冠,最後要她象一個可憐的女罪犯,心甘情願地把脖子伸給斧頭,懇切請求人們使她永遠離開我們的弟弟。他們在她那兒得到這麼許多要求以後,就讓她自由,她認為哪兒合適就到哪兒去,時而在家,時而在寺院裡,不過是在某種程度的監視下。 「孩子成長起來,不久就顯示出一種奇特的天性。她很早就會跑,而且活動得十分熟練,不久她歌唱得很好,她學拉齊特爾琴,好象本來就會。只是不大會說話,阻礙似乎不在思想方法,而在說話器官。在這期間,可憐的母親感覺出她對孩子的可悲的關係;神職人員對她的處治,使得她的想像方式如此混亂,雖然沒有發瘋,卻已處在極端奇特的狀況中。她的過失對於她顯得越來越可怕,越來越感到罪有應得;神職人員常常重複關於亂倫的比喻,已經深深地印入她的心中,使得她感到這樣厭惡,仿佛她早已明白了這種關係。「懺悔神父對於自己的巧計相當得意,他用此撕碎了一個懺幸人兒的心。 這光景看來多麼悲慘,對於孩子的生存如此關切的母愛,卻與那種可怕的厭惡思想作鬥爭,就是孩子不應當存在。有時這兩種感情爭執不休,有時厭惡心情大大超過了母愛。「人們早把孩子從她身邊帶走了,交給住在下面湖邊的好人家。孩子有好些自由活動機會,不久就顯示出她對攀登有特別興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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