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歌德 > 威廉·麥斯特的學習年代 | 上頁 下頁
一四七


  「老先生,」弗德裡希說,「您這是在惡作劇,如果把這當作名詞看,就可以找到各種形容詞,換句話說,如果把這當作主語,就可以找到各種謂語。」

  「我必須坦率地承認,」娜苔莉說,「當一個姑娘對另一個男子的愛情感到絕望時,你要想去佔有她,這是一種危險的嘗試。」

  「我已經豁出去了,」雅爾諾答道,「她將在一定條件下成為我的。請您相信我,世界上沒有什麼比一顆能經受戀愛和激情的心更可貴的了。不管它是不是曾經愛過,或者現在還在愛——這無關緊要,愛過別人的愛情,對於我來說,比我可能被愛的愛情,幾乎更動人一些,我看出一顆美好心靈的力量和威力,沒有這點,自尊心會使我的視線模糊。」

  「這些天來,您同呂梯談過話了嗎?」娜苔莉問。

  雅爾諾頷首微笑;娜苔莉搖搖頭,站起來說,「我再也不知道,該拿你們怎麼辦,不過你們休想把我也弄糊塗。」她正要走開,這時神父手裡拿著一封信走進來,對她說:「您請留下!

  我這兒有個建議,歡迎您出點主意。您先叔祖父的朋友,意大利的侯爵將在最近幾天內來到這兒,我們等待他一些時候了。他寫信給我,說他的德語並不如他自己所想像的那樣流暢,他需要一個完全掌握德語連同一些其他語種的夥伴。因為他希望科學上的聯繫,多於政治上的聯繫,所以這樣一個翻譯人員對他是不可缺少的。我知道沒有人比我們年輕的朋友對此道更在行的了。他瞭解語言,而且知道的東西很多,這對於他本人也有莫大的好處,能跟隨這樣一個良好的同伴,又在這麼有利的情況下看看德國。不認識自己祖國的人,就沒有認識外國的標準。你們有什麼意見,我的朋友們?您有什麼意見,娜苔莉?」沒有人對這個提議有反對意見;雅爾諾覺得他旅行美洲的建議沒有阻礙,反正他不會立即啟程;娜苔莉默然不語,弗德裡希引用了對於旅行有益的各種格言。

  威廉對這個新建議,心裡感到氣憤,幾乎隱忍不住了。他明明白白看出,他們商定了儘快擺脫他,而最壞的是這樣明顯,這樣毫不容情,呂梯事件在他身上引起的猜疑,以及他自己所經受的一切,又重新鮮明地湧上他的心頭,而雅爾諾向他解釋一切的安詳態度,在他看來,也無非是一種故意的做作。

  他儘量控制著自己,答道:「這個提議當然值得深入的考慮。」

  「需要迅速決定才好,」神父回答。

  「現在我還沒有作好準備,」威廉咎道,「我們可以等候這位男子到來,再看看我們是不是配合得上。不過有個主要條件先得徵求同意,就是允許我隨身帶著我的費立克斯,而且到處都得一起去。」

  「這個條件很難同意,」神父回答。

  威廉高聲說道:一我看不出,為什麼我得讓任何人給我規定條件?為什麼我要瞻仰我的祖國時,用得著一個意大利人作伴?」

  「因為一個年輕人,」神父帶著某種令人動容的嚴肅神情答道,「總是有理由需得參加同行。」威廉分明覺得,他再也忍耐不住了,僅僅由於有娜苔莉在場,才使得他的態度緩和一些,接著他相當倉促他說:「給我短短的考慮時間,我猜想,很快就可決定:我是不是有理由繼續參加,或者感情和理智不可抗拒地命令我擺脫這樣一些束縛,以免我有永遠陷入痛苦監禁的危險。」他懷著非常激動的心情說話,看了娜苔莉一眼。才使他相當安靜下來,在這熱情洋溢的時刻,她的形象和價值更深入地印入他的心裡。

  「對呀,」他單獨一人時自言自語,「你好好承認吧:你在愛她,你又感覺到,人在用全力戀愛時是什麼意思。我這樣愛過瑪麗安妮,然而我對她產生莫大的懷疑;我愛過菲琳娜,但不得不鄙視她,我尊重奧蕾莉,但不能愛她,我尊敬特蕾色,慈父之愛使得我對她採取愛慕她的形式,而現在,當一切使人幸福的情感都匯合在你心中,你卻被迫逃走!唉!為什麼不可克制的佔有欲必然伴隨這些情感、這些認識而出現呢?為什麼沒有佔有,同樣這些情感、這些信念就會完全毀滅任何樣的幸福呢?我將來還會享受陽光和世界,享受社會或任何一種物質財富嗎?你不是常常對自己說:『娜苔莉不在這兒!』可惜娜苔莉將永遠和你形影不離了。你只要閉上眼睛,她就出現在你面前,等你睜開眼睛,她就驚鴻掠影般地消逝,只留下炫目的形象在你眼裡。難道從前那個女騎士的迅速消逝的形象,不是在你想像當中還歷歷在目嗎?那時你只是看見她,而不認識她。現在你非但認識她,和她這麼接近,她還對你表示許多關切,她的特性已經深深地印入你的心裡,超過你從前思想中的形象。不斷尋求,是可怕的,但是已經找到了而又不得不離開,這就可怕得多了。在世界上,我現在還有什麼要繼續追尋?今後我究竟何所適從?

  有哪些地區、哪些城市保存著與此相同的珍寶?難道我只為了不斷尋找較差的對象而旅行嗎?難道人生就只像是條跑道,跑到盡頭就必須儘快回頭?難道美好、卓越的東西只象一個固定不移的目標立在那兒,人們以為正要達到的時候,又必須快馬加鞭同樣迅速離開嗎?這不像是其他任何人所追求的塵世商品,可以在不同地方,甚而在交易會和年市場上都買得到手的。

  「來,親愛的男孩!」他沖著他的兒子高聲叫喚,男孩正巧蹦蹦跳跳跑來,「你是我的一切,永遠是我的一切!你是用來代替你親愛的母親的,你對我來說,應當代替我為你確定的第二個母親,現在你還要填補更大的空缺。

  用你的美麗、你的親切、你的求知欲和你的才能來充實我的心靈和思想吧!」男孩正在玩弄一件新的玩具,父親試圖給他搞得更好、更整齊、更合適一些;可是男孩卻在這個時刻失去了興趣。「你是一個真正的人!」威廉大聲說道;「來吧,我的兒子,來吧,我的兄弟,讓我們盡可能漫無目的地到世界上去遊樂吧!」他決定離開,把孩子帶在身邊,去欣賞世界上的事物,這已成為他的牢不可破的主張。他寫信給維爾納,請求寄錢和信用證給他、打發弗德裡希的那個信差帶著明確的委託前去,而且要儘快回來。儘管他對其他的朋友感到惱怒,然而他對娜苔莉的關係始終是清白無暇的。他把他的意圖私下告訴她;她也表示已經知道了,認為他可以走而且必須走,他雖然對她表面上的冷淡感到難過,不過她的良好態度和關心使他完全安靜下來。她勸他訪問各個城市,以便在那兒認識幾位她的男女朋友。信差回來了,帶來威廉要求的東西,不過維爾納對他這次新的旅行似乎不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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