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歌德 > 威廉·麥斯特的學習年代 | 上頁 下頁 |
一〇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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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我認為看出了一點兒端倪,就是我尋求過的東西應在人的形成這句永恆的話中去尋求,萬物也包括我們在內都是由此創造出來的。至於原始生命從前作為居民去到我們隱藏其中的深處——而他已透視和囊括這個深處——借助我們的關係逐漸通行,從懷孕和誕生直到入墓,經過這奇特的彎路後再升到光明的高處——也是我們要居住的地方——而得到幸福,這道理好象在朦朧的遠方向我啟示。 哦,為什麼我們談到這些事情一定得使用形象呢?其實形象不過表示外在的狀態罷了。在他之前,哪兒有什麼高或低,黑暗或光明呢?我們只有上和下,白天和黑夜。正由於這個緣故,他才變得和我們相似了,否則我們就不能在他身上有份。 但是我們怎樣才能參與這無比珍貴的善行呢?通過信仰,經上這樣回答我們。然而什麼是信仰呢?把敘述一件事情當作真實,這對我有什麼用呢? 我必須佔有它的影響,它的結果才行。這種佔有的信仰,對於自然人來說,必然是一種不平常的心理狀態。 「現在,全能的上帝啊!賜給我信仰吧,」我在心情受到極大的壓抑時曾這樣祈求。我靠在我坐位旁邊的小桌上,甲手遮著我滿是淚痕的臉。這時我處在一種稀奇的狀態中,這是在上帝注意我們的祈禱時必須具有的。 是呀,但願有人能描寫出我此時此刻的感情就好了!一股力量把我的靈魂帶到耶穌曾經蒙受苦難的十字架旁,我無法甲別的名稱來表達,它完全象一股把我們的心吸引到異方的心愛人身旁的力量。這種接近也許比我們的猜測更重要、更真實一些。我的靈魂就這樣接近成為人子的和釘死在十字架上的聖者,在這瞬間,我知道什麼是信仰了。 「這就是信仰呀!」我說時半吃驚地跳了起來。我盡力把握我的情感和直觀,短時間內,我就深信我的精神獲得了一種高高飛翔的能力,這對於它是嶄新的。 在這種感覺之下,我失去了使用語言的力量。我完全能夠清清楚楚地區別這種感覺與一切幻想不同;這種感覺完全不帶幻想,沒有形象,恰恰給我們以所感覺到的對象的確實性,好比是一種想像力,描繪出一個不在眼前的心上人的輪廓。 當這樣一陣狂喜過去以後,我發現我的心靈狀態從前曾經有過這種情形;不過我從沒有感覺出它達到這種強度罷了。我從來沒有抓住它,從來不能把它據為己有。我總認為,任何人的心靈偶爾也會對此感覺到某種東西,這無疑就是教導每個人的他,也就是上帝。 我對於以前偶爾使我突然感到的這種力量,一直是非常滿意的,要不是很久以來,由於奇特的命運讓我遭受意外的痛苦,要不是我的能力和身邊的財產失去了一切信譽,那麼,我也許對於上述情況還一直保持著滿意的態度呢。 然而從那個偉大時刻起,我已經長出了翅膀。我可以翱翔在從前威脅我的東西之上,好比烏兒鳴叫著輕而易舉地飛越滾滾急流,而小犬只能望著它發出膽怯的吠聲。 我的快樂是無法形容的,儘管我沒有向任何人洩露出一星半點,可是我的家人看見我有不同尋常的笑容,他們不瞭解什麼原因使我這麼高興。我若是能夠一直沉默不言,一直在心中保持純潔的情緒就好了!如果我不受外來情況的引誘而暴露出我的秘密,那我將會再次免走一條大大的彎路。 在我過去十年的基督徒生涯中,由於我的心靈缺少這種必要的力量,於是我也就置身在其他正派人士的情況中;我自己借助於如下的方法,就是經常用那些與上帝有關的圖像來充實幻想,這種辦法也果然有用;因為有害的圖像及其惡果從而被排斥了。此後我們的心靈就常常從精神圖像中抓住這幅和那幅圖像,借此可以略微向上高飛,好比年幼鳥兒從一根樹枝飛撲另一根樹枝。一個人在沒有得到別的更好的方法以前,這種練習倒是不可拋棄的。 教堂給我們弄來顯示上帝的形象和印象的設施,如鐘、管風琴和讚美詩,尤其是我們牧師的講道。我對此十分熱中。不管颳風下雨,身體虛弱,都阻攔不住我上教堂,只有禮拜天的教堂鐘聲,才能使病榻上的我感到幾分焦急。 我極愛聽我們宮廷高級牧師傳教,他是個優秀男子;我也尊重他的同事;我也懂得從陶器盤裡在普通水果中找出箴言的金蘋果。除公開練習之外,還加上一切可能的所謂私下感化,由此也只有滋長幻想和較細膩的感性。我對這種進程習慣了,我非常敬重它,就是現在,我也想不到有什麼更高級的東西了。因為我的心靈只有觸角,而沒有眼睛,它只會觸摸,而不會看;哎!它要是有眼睛可以觀看該多好啊! 現在我也滿懷希望去說教;但是哎呀,我是怎麼了!我再也找不到我平常找到的東西。這些傳教士在果殼上把牙齒磨鈍了,而由我來享受果核。我對他們很快就厭倦了;然而要我只是把握著我會找得到的人,我對此未免太嬌氣了;圖像我是要的,我需要外部的印象,而且認為感覺出了一種純粹精神的需要。 費洛的父母同亨胡特兄弟會有關係;在他的圖書室裡還有伯爵的許多作品。有幾次他同我十分明確而公平地談到這方面,並請求我翻閱其中幾種著作,哪怕只是為了認識一種心理學現象也好。 我把伯爵當作是個非常惡劣的異教徒;於是我也把《埃勃多夫讚美詩集》擱置一旁不動,詩集是朋友以同樣的目的硬塞給我的。 在完全缺乏一切外在的鼓勵資料的情形下,我無意中抓列那本我想到的讚美詩集,使我吃驚的是,我發現其中果然有歌曲,儘管形式十分古怪,卻似乎在說明我感覺到的東西,語言表達的獨創性和純樸性吸引著我。我自己的感覺似乎用自己的方式表達出來了;沒有學校術語使人想到某種僵化的或平凡的東西。我深信,這些人感覺到的,也就是我感覺到的東西。現在我覺得自己很幸福,把這種詩句保存在記憶中,慢慢地咀嚼幾天。 自從我獲得真實的東西那個時刻起,時間就這樣流逝了大約三個月。最後我下定決心,把一切向我的朋友費洛公開,並請他傳達那些文件,現在我對此感到無限的好奇。我也的確這樣作了,不顧心裡有某種東西在嚴肅勸阻我。 我把全部故事詳細告訴費洛,因為他本人是其中的一個主角,因為我的敘述是勸人懺悔的佈道,於是他顯得極度的驚愕和感動。他痛哭流涕。我十分高興,而且相信,這也促成了他完全改變主意。 他供給我所要求的一切文件,現在我對於想像力有了過多的精神食糧。 我按照青岑多夫的方式來思想和談話,有了巨大進步。人們不相信,我就是現在也不重視這位伯爵的方式方法:我願意讓他受到公平對待;他不是空洞的幻想家;他多半是在想像力的大膽飛翔中談到偉大的真理,而誹謗他的人對於他的特性,既不懂得尊重,也不懂得辨別。 我對他的愛戴是無法描繪的,要是我能夠自已作主,我肯定離開祖國和朋友,而遷居到他那兒去;我們彼此可以萬無一失地相互瞭解,但我們很難長久相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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