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歌德 > 威廉·麥斯特的學習年代 | 上頁 下頁
九九


  這時家主婦帶我到她臥房裡去,她得把我全身衣服脫下,有點我不能默而不言,這時因為別人把他的血認我身上洗去,我第一次偶然在鏡裡發現,我就是不穿衣服也顯得美。我的衣服都不能再穿了,因為這家人都比我長得矮小或結實一些,於是我只好穿上又短又小的衣服回到家裡,父母見我這副模樣大吃一驚。他們對我所受的恐懼,對朋友的傷勢,對上尉的愚蠢行動,對整個事件,都十分光火。我的父親差點就要親自出馬,當場為他的朋友報仇,向上尉挑戰。他唾駡在場的先生們,對這樣一種兇殺行為沒有立即予以懲罰;因為事情很顯然,就是上尉打人以後,立即拔劍,從背後刺傷那喀索斯:至於手上的傷是那喀索斯自己拔劍時才被刺的。我的激動和興奮無法形容,真不知道怎麼說才好。藏在內心深處的衝動,就象火焰一樣,一旦得到空氣就突然爆發了。如果說,興趣和快樂很巧妙地首先產生愛情,並在暗中予以培養,那麼,愛情天生來是有膽氣的,所以極容易被驚恐聽激發,而自己作出決定和解釋。

  父母給愛女眼藥,哄她去睡。第二天一早,我的父親趕去看望受傷的朋友,發現他正在因傷口而發燒,真正病倒了。

  我的父親很少把他同那喀索斯談的話告訴我,他盡力安慰我擺脫所受這個事件的影響。他只提到這件事是否由對方道歉就算了,或者一定得依法解決,以及諸如此類等等。我很知道我父親的脾氣,不相信如他所說,希望看見這件事不經過決鬥而了結,不過我始終緘口不言,因為我早就從父親那兒學到,婦女不宜介入這類毆鬥。此外,表面上也看不出,兩個朋友之間發生了什麼有關我的事情;不過不久我的父親就把對方後來談話的內容告訴了母親。據他說,那喀索斯對我給他的幫助深受感動,擁抱了父親,聲稱自己對我永遠感恩戴德,並且表示,他不要求得到不能同我分享的幸福;他請求允許他把我的父親當作他的父親看待。媽媽如實地把一切轉告我,不過她善意地提醒我,對這種在最初激動中所說的話,不宜過分重視。「這是自然囉,」我用故作冷靜的語氣回答,天曉得,我這時是什麼感情,有多少感觸啊!

  那喀索斯病了兩個月,因為右手受傷,不能寫信,但是他在這期間以極有禮貌的關注,對我表示懷念。這一切超出了通常的禮貌,再加上從母親那兒聽來的話,使我的腦子經常充滿古怪念頭。全城都談論這件事。人們用一種特別的語氣同我談到這個方面,他們從而得出結論,儘管我再三否認,他們的話卻一直使我很難過。從前曾經是嬉戲和常見的東西,現在競成了認真和愛慕的事情了。我的生活煩躁不安,我越是謹慎地向眾人隱瞞我的心情,就煩躁得更厲害。要失去他這種思想固然使我吃驚,而親密結合的可能又令我戰慄。對一個半解人事的女孩來說,婚姻生活這種思想無疑是有些可怕的。

  由於這些劇烈的震動,又使我想到自己,一種渙散生活的五光十色的圖像,平常總是不分晝夜地浮現在眼前,現在一下子煙消雲散了。我的心靈又開始活躍起來,不過與無形之友的結識中斷已久,不是這麼容易就恢復得過來的。我們還一直保持著相當的距離;現在雖然又有一些進展,不過比之以前,卻有天淵之別了。

  決鬥的事情過去了,上尉這次受了重傷,我對此毫不知情,輿論無論在哪種意義上都傾向我心上人這一邊,現在他終於重現在社交場所中了,他包著頭、紮著手,首先讓人抬到我家來。在他這次訪問時我的心跳得有多厲害:

  全家人都在場,雙方面始終只是表示一般的謝意和禮貌;可是他尋找機會,向我暗示他對我的溫情,這更大大增加我心中的不安。他完全恢復健康以後,整個冬季都和往常一樣,步行來看望我們,他只向我作出情感和愛的輕微表示,始終沒有商討終身大事。

  我以這種方式不斷地受著訓練。我對任何人都不相信,而我和上帝又距離得太遠。我在放縱的四年當中完全把他忘了;現在我又間或想到他,但是關係已經冷淡了。有時我只是對他作些禮節性訪問,此外,我經常穿上漂亮衣服出現在他面前,而把我自認為高於別人的品德、名譽和優點,滿意地出示給他看,他卻似乎毫不注意這個渾身穿著盛裝的我。

  一個期待君王賜給幸福的廷臣,如果君王這樣對待他,他定會感到十分不安,然而這時我的心情並不壞。我有我需要的健康和舒適;要是上帝喜歡我對他的懷念,那就好,要不,我就認為自己已經盡了應盡的責任了。

  自然,那時我對自己並不是這樣想的;但是這是我的心靈的真實形象。

  要改變和清洗我的思想,我也作好了準備。

  春天到來,當我單獨在家的時候,那喀索斯常常不事先通知就來看我。

  現在他是作為求愛者出現,他問我,等到他獲得一個光榮而薪俸優厚的職位時,我是不是願意把我的心交給他。將來有一天也把我的手伸給他。

  人們雖然請他在我們這裡工作,不過開始因為人們擔心他的虛榮心重,更多地是抑制他,不讓他迅速提升,又因為他本身有私產,所以對他定的薪俸也不高。

  儘管我對他十分傾心,可是我知道,他不是一個可以完全坦率打交道的男子。所以我控制著自己,請他先去找我的父親,他似乎不懷疑父親會同意,我要等到父親同意後,他才好同我就地締結婚約。最後我答應了,但是以我父母的贊同作為必要條件。隨後他就正式向我的雙親求婚;他們表示滿意,人們露出不久他可望成功的口風,他將進一步獲得提升,姐妹們和姨媽都被通知此事,又叮嚀他們嚴守秘密。

  現在他由求愛者一變而成為未婚夫了。兩者之間的差別是非常巨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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