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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六


  第六卷 一位淑女的自白

  童年和少年——初戀——空虛的歲月——那喀索斯——訂婚——宗教的內心生活的發展——與那喀索斯的疏遠和分離,家庭的充分理解態度——內心的和諧,聯繫國內的虔信派教徒——叔父——貴族修女的地位——過度勞累,嘔血;照顧患病的母親——沒有罪惡恐懼的虔誠和對世界的鄙視:與「哈雷教派」信仰制度的差別——與費洛的友誼——發現自我中的魔性方面;罪惡的東西作為理想——內心的頓悟體驗——接觸青岑多夫的著作——秘密的亨胡特兄弟會教派成員——與正教的對立——到叔父家去他的家是他的精神表現——他的人生觀:合乎道德的活動。——醫生——音樂的作用和本質——父親符合基督教教義的安靜死去——妹夫和妹妹的死,四個侄兒侄女的少年時期——娜苔莉;神父——信仰的現實性,輕而易舉的責任我直到八歲那年,完全是個健康的孩子,但是除了知道我出生的那天而外,卻什麼也回憶不起來了。八歲開始,我患了大咯血,此刻我的心靈才完全有了感覺和記憶。這次偶然事件的繁瑣細節迄今歷歷在目,好象是昨天才發生一般。

  我耐心在病榻上熬過了九個月,這段時期我認為給我的整個思想方式奠下了基礎,就是我的精神獲得了最早的輔助工具;按照自己的方式發展。

  我受苦,我熱愛,這是我內心本來的樣兒。在十分劇烈的咳嗽和使人困乏的發熱當中,我就象一隻蝸牛,悄俏地縮回殼裡;一旦有點兒空氣,我就想有某種舒適的感覺,因為他們不許我有任何其他的享受,於是我就用眼睛和耳朵來保護自己不受損害。他們給我帶來玩具和圖畫書,誰想坐在我的床邊,就得給我講點故事。

  我喜歡聽我母親講《聖經》的故事:父親用一些自然界的標本來給我消遣。他擁有一間可愛的收藏室。他隨時取下一個又一個抽屜,讓我看裡面的一些東西,把這些東西的真實特點解釋給我聽。曬乾的植物和昆蟲以及某些種類的解剖標本,人皮、骨頭、木乃伊以及諸如此類的東西,都帶到小姑娘的病榻上來,父親打獵殺死的飛禽和走獸,沒有進入廚房以前,先拿來給我看;姑媽講愛情故事和仙女童話給我聽,讓世俗的王侯也在這種集會中佔有一席之地。

  一切都被接受下來,一切都紮下了根。我有的是時間,同無形的存在物談話;我還知道一些詩句,那時由我口授,母親記下。

  我常把從父親那兒學得的東西再講給他聽。我輕易不肯服藥,事先總得問:「藥材生長在哪兒?是什麼樣於?叫什麼名字?」不過找姑媽的故事也不是對冥頑不靈的石頭講的。我想穿上漂亮的衣服,遇見最最可愛的王子,王子們東奔西走,直到他們知道誰是不知名的美人兒。我又同一個迷人的小天使搞類似的冒險勾當,天使身著白色衣服,扇動金色翅膀,對我非常關切,我這樣幻想下去,使得我的想像力幾乎把天使的影子提高到真實的形象。

  一年以後,我差不多完全複元了;不過我童年時代的倔強脾氣己絲毫沒有了。我連木偶也懶得玩,我要求能回答我的愛情的東西。狗、貓和鳥兒使我非常高興,這類東西,我父親養有許多種類。不過為了得到那樣一個人兒,他在我姑媽講的童話中佔有非常重要的地位,我還有什麼捨不得給的呢?

  據說,有個農家姑娘在森林中捕獲一隻羔羊,把它餵養起來,原來這只可愛的動物是一個被魔法禁制的王子變的,後來它又還原為漂亮的青年,和他的女恩人結婚以表酬勞。我真巴不得也有這樣一隻羔羊啊!

  可是始終什麼也沒有找到,因為我身邊的一切發生得十分自然,於是我對佔有這樣一個寶貴動物的希望差不多逐漸消失了。在這期間我用以自慰的,是閱讀描寫奇異故事的書籍。其中要數《基督教德國的海格立斯》是我最心愛的讀物;這部虔誠的愛情故事書完全合我的心意。每當男主人的女友瓦利絲卡碰到什麼事情——她碰到過許多殘酷的事物——,他跑去幫助以前,先作祈禱,禱文詳細地載在書裡!這更增加我對無形之物的愛慕,我常常模糊地感覺出它,總而言之,上帝也應當永遠是我的知友。

  我年齡漸長,天曉得,我讀遍多少亂七八糟的東西,不過《羅馬的奧克塔維亞》這部書比所有的書都好。書中穿插著最早的基督徒遭受迫害的情形,引起我極其熱烈的興趣。

  這時母親開始責備我經常讀書;父親討好母親,有天把書籍從我手裡奪去,第二天又把它們還給我。母親很聰明,看出這樣得不到什麼結果,於是就催促我同樣勤奮地讀《聖經》。其實這倒用不著她催促,我懷著許多同情閱讀聖書。這時我母親經常留心,不讓具有誘惑性的書籍落到我手裡,其實我自己也會從手裡拋棄任何卑劣的作品;因為我的王子們和公主們都是非常有道德的,此外,我對人類自然史知道得比我想知道的更多,而且多半是從《聖經》上學來的。遇到疑難的地方,我就把話語和眼前出現的事物加以對比,憑我的求知欲和聯想能力順利地查出真理。如果我聽見人說女巫,我就一定要把巫術搞明白。

  我得感謝我的母親和這種求知欲,儘管我熱愛書籍,卻也學習烹調;不過這時有得瞧的了。切開一隻雞,或一隻小豬,對我好象過節日一樣。我把內臟帶給父親,他間我就象同一個青年大學生一樣談論這方面的問題,常常懷著內心的喜悅,把我叫作他的不成材的兒子。

  現在度過十二歲了。我學習法語,舞蹈和繪畫,並聽通常的宗教課。在聽最後這門課時,有些感覺和思想活躍起來,但是絲毫沒有一點兒東西聯繫到我的處境。我願意聽上帝說話,我感到自豪的是,能夠比和我同樣的人更好地聽他說話,這時我熱心閱讀一些書籍,它們使我喋喋不休地暢談宗教;但是我從來沒有想到,應當仔細考慮我自身的情況,就是我的靈魂是否也變成這樣,它是否象一面鏡子,能夠反射永恆的光芒;我卻一勞永逸地把它當作早已存在的了。

  我學習法語很起勁。我的語言教師是個能幹的漢子。他不是輕率的經驗主義者,也不是枯燥乏味的語法家:他有學問,見過世面。他上語言課的同時,還以各種方法來滿足我的求知欲。我非常喜愛他,我等待他到來,常常心跳不止。繪畫對我並不困難,倘使繪畫教師有頭腦和知識,我會學得更多一些,可是他只有一雙手和練習。

  開始,舞蹈只引起我極小的興趣,我的身體太敏感,我只在妹妹作伴時才學習這門課。由於舞蹈教師異想天開,讓全體男女學生舉行一次舞會,於是練習舞蹈的興趣活躍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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