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歌德 > 威廉·麥斯特的學習年代 | 上頁 下頁
七二


  「要麼現在,要麼永不,」奧蕾莉說,「我必須把我餘下的故事講給您聽。要是我的溫情可愛的、不公道的男友只離這兒幾裡路,我就會對您說:

  『您騎馬前去,隨便用什麼方式去認識他,等您回來的時候,您肯定會原諒我,打心坎裡為我感到惋惜。』現在我只能用語言對您說,他對人是多麼親切,而我又是多麼愛他。

  「正是在我為丈夫弄得焦頭爛額的日子裡,我認識了他。他正從美洲回來,他在那兒同幾個法國人一起,在合眾國的旗幟下服務,獲得了許多榮譽。

  「他對我的態度不卑不亢,顯得和藹可親,談到我自己,我的情況和我的演出,就象一位老熟人,說得那樣關切,那樣明白,使我第一次感到高興,可以從別人身上重新清楚看出我的存在。他的判斷是正確的,但不否定,是中肯的,並非無情。他並不顯得嚴酷,雖然行事任性,同時也討人歡喜。看來他在婦女們身上總碰到好運氣,這引起我注意;他決不曲意逢迎,也不咄咄逼人,這使我放心。

  「在城裡,他只同少數人往來,多半是騎馬,他訪問他的許多熟人,照料他家的業務。他回來時,總是在我家門口下馬,他熱心關注我的病情不斷加重的丈夫,找來一位能幹的醫生,減輕病人的痛苦,正如他關心一切與我有關的事情那樣,他也讓我關心他的命運。他對我講他出征的歷史,他對軍人身份的不可克制的愛好,他的家庭現狀,他還秘密告訴我他目前的活動,好啦,他對我沒有保留一點兒秘密:他對我推心置腹,讓我看出他心靈中最隱蔽的角落;我開始認識他的能力和他的熱情。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領略到熱忱而富有風趣的交誼。我還來不及對自己進行考慮,就被他吸引和迷住了。

  「在此期間,我失去了丈夫,差不多和我得到他那樣。現在劇場業務的重擔完全落在了我的身上。我的哥哥在舞臺上無人能及,可是在家務方面卻毫不中用;我照料一切,同時比任何時候都更努力鑽研我的角色。我又和從前那樣演出,而且使用完全不同的力量和新的生命,雖然這都是通過他和為了他的緣故。不過,如果我知道我尊貴的朋友在看戲,我就不能常常演得十全十美;有幾次他在暗中聽我演唱,出其不意地對我鼓掌,我這感覺有多麼舒服,您也就可想而知了。

  「誠然,我是個古怪人兒。我演出每個角色時,始終總以為是在讚美他,為他爭取榮譽;因為這是我的心情,至於語言,隨便怎麼說都行。只要我知道他在聽眾當中,我就不敢用全力說話,正象我不願當面向他直接堅持我的愛情和讚美一樣;要是他不在場,我的演出就自由了,我演得淋漓盡致,不慌不忙,說不出的滿意。一旦我使得觀眾愉快,他們的掌聲也使我高興了,同時我總是想向台下高呼:『這個你們得感謝他呀!』「是呀,我對觀眾、對整個民族的關係,奇跡般地改變了。

  一下子民族又以最有利的形象出現,我對自己迄今熟視無睹大大感到吃驚。

  「我常怪自己多麼無知:你曾經譴責民族,正因為它是一個民族。難道說,個別的人就這麼有趣嗎?絕不是!問題在於廣大群眾當中是不是把大量的天賦,力量和才能適當分配了,它們通過有利的環境得以發展,在優秀人物的指導下達到一個共同的最後目的。現在我高興,在我的同胞當中找不到多少突出的獨創性;我高興,他們不恥於從外面接受一種方向,我高興,現在已經找到了一個帶頭人。

  「羅塔爾——請您讓我用這心愛的名字稱呼我的朋友——常常把德國人的勇敢方面介紹給我知道,並告訴我,如果德國民族得到正確領導,世界上沒有比它更勇敢的民族了,我慚愧自己從沒有想到過一個民族的首要特徵。他熟悉歷史,跟他同時代大多數功勳卓著的人都有關係。他雖然年輕,卻注意到他祖國中正在萌發的、充滿希望的青年一代,注意到各行各業中忙碌、積極的男子們的默默的工作。他讓我瞭解一下德國概貌,它現在是什麼樣子,可能成為什麼樣子。我感到慚愧,以前竟自當作烏合之眾來判斷一個民族,這些人只會在劇院更衣室裡你推我擠。他叫我在專業上一定要真實、機智而且要振作起來。現在我每次登上舞臺,似乎自己在鼓舞自己。平鹿的段落,在我口裡也點石成金,那時如果有位詩人適當地幫助我,我真可以產生極其奇妙的影響。

  「一個年輕寡婦就這樣繼續生活了幾個月。他不能缺少我;他不在,我也至感不歡,他把他的親戚、他的卓越的妹妹的書信給我看。他參與我的關係中極微小的事情:令人想不出還有比這更真摯、更完美的和諧一致了。愛情這個名字沒有說出來。他去而複來,來而複去——而現在,我的朋友,也是您該去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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